春怀(216)
公公杨焯廷吩咐道:“琪儿,你回避,让李老先生给吉官儿看看。”
那老头儿身后跟了个矮小俊美的后生,拖了条油松长辫子,将一个小盒子放在床头。
珞琪退出门,见几位仆人在那里玩笑,一个说:“不就是城南那个小刀李吗?也劳咱们老大人如此去大礼相迎?”
另一个人懵懂地问:“小刀李是什么?修脚地?”
一阵哄笑,一个人逗趣地答了说:“你若是要进宫当太监,他就帮你修理。”
“老爷要咱们大少爷当太监去?”那个人傻傻地问。
旁边的人敲了他的头骂:“不是老爷想,怕如今已经就是了。没听太医说吗?大少爷那身子伤着了,怕这辈子废人一个了。”
珞琪觉得双腿发软,天昏地暗,眼前一黑,瘫坐在地上。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自己的房中,也不知道是过了多少时候,它妈妈在一旁守着落泪。
“天灾人祸不是,谁想呀!”
珞琪听了这话忙要下地,凭谁也拦阻不住她,她喊着:“放我去,我要去见云纵,我去看大少爷,他怎么了?”
珞琪来到云纵的房间,屋外拥满了人,小夫人霍小玉哭得眼睛红肿,老祖宗不停地埋怨着跪在地上不起的儿子杨焯廷。冰儿从屋里出来,皱着眉头端着粥碗说:“大哥不肯吃,水米不打牙,谁也劝不进去。”
杨焯廷恶狠狠地骂:“去劝,劝不下你就等了挨板子,直到你大哥肯吃饭喝水!”
冰儿忽然眼泪倏然落下,噗通跪在地上道:“爹爹若是不解气,也把儿子打残了就干净了,横竖大哥不肯吃,怕是劝不进去了。冰儿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大哥是好。如果能换,冰儿去换了大哥受苦就是。”
说罢呜呜地哭了起来。
珞琪走近前,艰难地接过冰儿手中的粥碗,进到丈夫的床前。
云纵已经苏醒,也似乎不似先时地痛不欲生,镇定后那茫然的目光中却更是惨痛。
沙哑的声音对珞琪说:“出去!”
珞琪没有说话,手帕去擦拭丈夫的面颊,手中的粥碗被丈夫一把打翻,骂道:“你来羞辱我是吗?你们索性送我进宫就是了!我进宫去伺候老佛爷,更能给杨家光宗耀祖!”
“畜生!混账!”帘外传来公公的斥骂声。
第二卷44 君向潇湘我向秦
此刻云纵性情暴燥,不吃不喝,强忍了痛苦不许任何人靠近疗伤,那垂死还逞强的样子令人痛心。
挣扎时被子脱落在地,身下的伤肿得骇人,就连藤条抽开的皮肉在被褥上蹭压都出了脓血。
额头滚烫,慌得珞琪不知所措。
老祖宗也病倒了,几次昏厥过去不省人事,杨家上下慌乱成一片。
不久传出杨家人要急于撤离京城回龙城延请名医治病的消息,与此同时,御医往来不断,但多是束手无策。
家中无人再顾及逐珞琪出家门之事,所有人都被云纵的病情折磨得憔悴不堪。
云纵绝食的第三天清晨,李小刀师傅来到杨家,提出要带云纵去他在城南的馆子疗伤养病。
一次次的失望,珞琪终于在李小刀师傅一次无意的谈话中听到这个消息。李小刀师傅祖传是给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净身进宫做太监的,有些病他比御医还明白。李小刀肯定的对杨焯廷劝道:“若再不当机立断,怕是最后一线希望也不再有了。”
李小刀向杨老爷拱手许诺道:“蒙老大人不弃,小的受宠若惊。公子的性命包在老朽身上,让他进食保命小老儿尚可做到,只是那疾症十有八九是无大希望。但也不能说没有转机,天意难测,留下性命再做打算。”
老祖宗听罢捶胸顿足哭得死去活来,大骂杨焯廷虎狼之心,更不许李小刀将孙儿带走。
“吉官儿在家都不吃不喝。去了那个给太监净身的龌龊地方就肯吃饭了?传出去杨家可还要脸面!”
公公痛苦的闭眼,摆摆手道:“天灭我杨家,与人无尤。李师傅带这孽障去吧,若果真无望,好歹留我杨家些脸面。对我言明,也留他个全尸。若还有一线生机,李师傅但管做主,杨某绝无怨尤。”
李小刀迟疑一下问:“敢问大人,是要命,还是要根?”
珞琪在云纵地床边,就见公公在八仙桌前痛苦地闭眼,徐徐地说:“要杨家的颜面!”
珞琪不曾听得大懂。李小刀却点点头道:“还请督抚大人立张契约,这是规矩。若是公子的伤保不住……小的斗胆也不敢做主公子性命之事。”
“你且明告我,我自会处决。怕若真到那时,让他苟且于世,不如让他死得干净。”
这些话丝毫没有躲避珞琪,似乎说给珞琪听。
云纵被抬走,珞琪无力挽留丈夫。
老祖宗醒来后捶胸顿足,大骂珞琪道:“你可是满意了?如今吉官儿人不人,鬼不鬼,都是被你拖累!若不是你殷家阴魂不散。若不是你迷得吉官儿不辨是非,如何好端端个孩子年少就带了你毫无廉耻的私奔去朝鲜国,又胆大包天地屡屡顶撞长辈。太婆婆劝你地话你不听,一定要等到吉官儿死掉你才安心!如今吉官儿生不如死。他同你已经是有名无份。他……他已经不再……”
珞琪听得浑身毛骨悚然,杨焯廷过来劝解,沉声吩咐:“琪儿,如今吉官儿为了你违逆家门,遭此重责。我总是对杨家祖宗有个交代。你也要知趣。我在城南为你寻了个古庙后的宅子,你去那里虔心礼佛赎罪,为吉官儿求佛爷保佑吧。”
这番话简直是欲加之罪,公公和老祖宗竟然将云纵的伤归根到她的身上。如今云纵生死未卜,杨家竟然急于逐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