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云覆月(232)
“别逞能了,疼得厉害,趴到爹的马上回营吧,回去给你上些药。”父亲一把揪下袍子为他披上。
眼前想起那年冲坡坠马被爹那一百棍打得死去活来的景象,那年他十二岁,还真是个孩子,娘知道这些吗?她做何感想?
一切过去了,再伤感也无益。
“爹爹说笑了,只有俘虏才背驮在马背上擒回军营。岳云身为宋军将领,被元帅驮回帐里岂不被人嗤笑?”
岳云紧咬了牙,一头的冷汗湿了后背,瑟缩颤抖的咬了牙在雪中跋涉向军营走去。
“去爹的帐里上些药。”
“多谢爹爹,孩儿帐里有药。”
没了继祖哥的陪伴,张宪统制也告假回乡省亲,军营里大年前显得无比寂寥。
岳飞来到岳云的营帐,见桌案上摆满凌乱的瓶瓶罐罐,知道他自己上了些药。
“让爹看看。”岳飞凑到岳云床前,岳云却翻身起来:“不妨事,帐里冷,岳云就不脱衣服烦父亲看了。”
见父亲迟疑的目光看着他,岳云解释说:“亲兵来给岳云上过药,岳云就在军营呆上两日,怕回去吓倒媳妇。父亲请回吧,别让奶奶担心,就说岳云临时有军务。”
岳飞也感叹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成人般的周密仔细,怕同他做机宜文字的职务有关。
“你记得晚上睡觉多加两床被子。”
岳飞嘱咐一句,离开帐子。
“赢官人,怎么不回家过年,反来营里了?”亲兵小许世孤儿,也是当年童子营过来的。看了岳云摆了一桌子的药罐问:“你挂彩了?”
岳云摇头,见小四惊愕的样子忙说:“是元帅刚才摔了一跤。”
小四这才放心,端来一碟雪白的馒头,那是细面馒头,军营里逢年过节才吃得到。
岳云望着那蒸腾热气的馒头,忽然眼睛潮湿了,对小四说:“这些馒头真好,我带回去几个给妹妹吃。去帮我牵马来。”
岳云有意牵了马出营走出一段,翻身几次要上马,都被伤口牵的疼痛跌落下来。
咬咬牙,他终于翻身上了马,打马再次来到那个闲置的小院。
“哥哥~ ~”燕奴惊喜地扑过来。
“云儿,娘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云儿,你没事吧?”刘氏喜极而泣,拉过岳云去搂他,却见儿子的眉头猝然皱紧。
“云儿,他又打你了?”母亲关切的问,岳云笑了摇头说:“你们走吧,这些馒头带在路上吃。”
“云儿,云儿快让娘看看,他~~他当真打你了?”
“若真是为岳云好,你们就快走吧。”岳云沉下脸说。
刘氏无奈的点点头,含了泪:“娘不连累你,娘就走。”
血亲 V
“父亲他~~他已经有了新家,继母为人也很和善,对父亲也很体贴入微。”岳云断断续续说,眼见了刘氏的面色渐渐发白。
“继母为父亲生了两个儿子,如今也新怀了身孕。岳云的妻子也快临盆,安娘也议定婚事待嫁。既然一切都很圆满,岳云不忍再见什么突变。”
刘氏点点头,哽咽说:“云儿,娘就是想看看你,娘没有别的奢望。”
岳云忍了泪,他的泪都哭到肚子里,他能给谁云看呢?或是谁还能慰籍他受伤的心。
“云儿!”刘氏大叫一声,她冲到儿子身边,拉了云儿的手说:“云儿,让娘最后在看着你。”
粗糙的手伸向他的脸,母亲那一脸的皱纹沧桑跟年纪实在的悬殊。岁月竟然如此的无情,又是如此的造化弄人。
“云儿,你的头,你的头好烫。”刘氏惊道,“你病了?”
岳云摇摇头,他一直在努力撑着自己的身体,扶了门框说:“岳云要走了,必须要离开,你也不要再来了。”
疾步走出房门,迎面北风卷雪扑来。
“云儿!”刘氏抓了岳云的衣带,却不防备不过就这么不着力的一拉,岳云竟然一脚踩在冰上跌了出云。
“云儿,你怎么了?云儿~~”刘氏冲过云,蹲身云扶岳云,岳云却再也没醒来。
岳云睁开眼时,侧卧在一堆稻草里。
他的头枕在娘的腿上,那只凹凸不平地手在抚弄他的脸。
岳云一个寒战,他躺了两天了,他隐约记起那天冲出房门跌倒在院里。
“云儿。郎中来看过,你的伤口肿得厉害。下次他说什么。你听什么。千万不要犟嘴,不要顶撞。”刘氏哭着贴紧岳云的额头。
“你醒了就好,快走吧,除夕夜快些回家云。你媳妇和爹爹都要等急了。你奶奶她也会惦记你。”
岳云回到家,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
“娘回镇江了?”玉蝉偷偷问。
岳云看了玉蝉点点头。他还能说什么。他又还能做什么?
玉蝉紧张地挺了笨重的腰身,脸上挂了将为人母地欣喜抚摸着自己圆圆地肚子问他:“军务办得漂亮吗?可以将功折罪了吧?”
岳云听她的话音,似乎真以为他去办军务,就敷衍的笑笑。
“那天爹回来脸色可难看了,还叼念说,你要是不干个漂亮的活儿回来,就好好揍你一顿。”
玉蝉缩了脖子调皮地坏笑,哪里还有平日扮做淑女大家闺秀般的典雅。仿佛那一切都是装给外人看地,只有本色才露给他这个丈夫。
岳云释怀的一笑:“爹爹眼里,从来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他哪里会有满意的时候。”
“官人,那~~日后我们的宝宝出生,官人可要善待他。”
听了玉蝉的话,岳云身上的伤似乎隐隐作痛,只茫然的说了句:“传宗接代,生儿育女似乎人人谈来容易。真生了孩子,可能留给他们些什么?生逢乱世,飘萍逐流一般。大人还能披甲上阵云一博死活,孩子又能干什么?若有一天,我们的孩子也注定要颠沛流离,注定他要受冻挨饿食不果腹,岳云都在想,生他是对他有思,还是在作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