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痒(131)
宁嘉青眼睛通红,低头深呼了两口气,极力抑制住情绪。
他看向远处,低声说:“你看,山顶到了。”
顺着视线,闻珏看到寒威冷冽的雪山群,云雾横亘在其间,像神明俯瞰苍生。
宁嘉青攥紧他的手,缓缓道:“以前我时常幻想,俯瞰雪山时的场面。我以为会是神圣的,宏伟的……等现在真正看到了,才发觉如此平庸无趣,也不过如此。”
他红着眼看向闻珏,哑声道:“因为雪山神明,已经在我身边了。”
闻珏伸出手臂,用力地抱紧他,深深地亲吻他。
泪水相融的咸涩,一点一点渗进唇角。
闻珏想起车祸后被困在病床,无法动弹的那一年。
每次更换输尿管,被人清理排泄物时,他想如果能早点结束这种生活,也算解脱。
可现在拥抱着宁嘉青,感受着他身上的体温。
闻珏却想多活几年,再多几年。
哪怕全身上下只剩眼皮能眨,他也想看一看宁嘉青。
晚上回酒店用完餐,宁嘉青推着闻珏到湖边散一散步。
街道热闹非凡,一眼望去尽是鲜亮活力的年轻人。
宁嘉青虽一副东方面孔,但体型身高不比欧洲人逊色。
在路边摊位排队等待新鲜椰汁时,有亚裔女生前来搭讪。
他摇了下头,侧头示意一旁的闻珏,说:“这是我先生。”
展示着手上的戒指,告诉对方:“他会吃醋的。”
“……”
闻珏只能尴尬的抿着唇,朝对方微笑。
女生捂嘴笑得明媚,在祝福声中和同伴离开了。
宁嘉青将削好的椰子蛋递给他,“放心吧,我这人对感情忠贞不二,绝对洁身自好。”
闻珏拉着尾音“哦”了一声,“是吗?”
怀疑的语气,宁嘉青不悦,“你不信?”
“这倒是没有。”闻珏喝了口椰汁,若有所思道:“只是隐隐约约记起一件事。”
“什么?”
“我记得那年在皇家餐厅的门口,看到你怀里有个女孩。”闻珏咂了下嘴唇,似乎在认真回忆:“好像是短头发,胸前有刺青,相貌很漂亮。”
说着,他轻叹一口气,面露无辜:“我不小心打扰到了你们,你表情还很不悦来着。”
宁嘉青显然是记起来了,耳朵尖有点红,连忙说:“你听我解释。”
闻珏好整以暇,“听着呢,说吧。”
宁嘉青刚想张嘴说话,突然卡住。
总不能告诉闻珏,当时是怕对方误会自己,才焦急生气的吧?这样显得他多没面子。
然而宁嘉青这辈子脑筋都没转得这样快过,他低头看着闻珏,微微眯起眼,“好几年前的事情,你怎么比我记得还清楚,连对方头发是黑是红,是短是长都忘不了……”
他俯身凑近闻珏,哂笑:“看来闻先生从那时就很介意我和别人的关系了?”
闻珏唇角微直,不再理他,一手转着轮椅拐歪向前走去。
嘴上总算扳回一局的宁嘉青笑得开朗,快步跟上他,不忘替他挡着身侧拥挤的人群。
闻珏喝着椰汁,在一处摊位前停了下来。
宁嘉青侧头看过去,是模型枪打立牌获得礼物的游戏。
一等奖是礼物架顶层的一副油画,棕色的细枝和深绿的叶子之间,点缀着微小精致的红果。
据摊位老板所讲,这是某位著名画家的遗作,累积十二个牌子便可拿到。
至于作画人的名字,两人皆没听过。
闻珏仰头看着那副画,轻声自语:“槲寄生。”
以为他喜欢,宁嘉青问:“想要?”
还没等闻珏回答,他从钱夹掏出两张一百美元的钞票拍在桌上,自信道:“等我。”
二十分钟后,架子上的立牌没倒一个,框里的子弹只剩一发。
宁嘉青脸色有点黑,但脊背挺得很直,义正言辞地告诉闻珏:“这牌子有问题,小贩的常见套路,肯定是拿东西黏住——”
话还没说完,只见闻珏拿起桌上的枪,装上最后一颗子弹。
将枪柄架在肩上,闭上右眼瞄准两秒,尔后手臂用力——啪嗒一声响,立牌倒了。
旁边几个围观的人发出惊叹,没想到坐在轮椅上的他枪法这样好。
而闻珏表情平静,将枪放回架子,谦虚自我评价:“比起在泰国训练营时,枪法有所退步,不过还可以。”
累积打中一个牌子的奖品是一张黄豆脸贴纸,闻珏揭下一个“噘嘴亲亲”的表情,抬起胳膊,“啪”地一声贴在了宁嘉青的右脸上。
宁嘉青:“……”
夜晚整九点时,一处宽阔空地上举行篝火晚会。
人群围着的中间,自由乐队轮番弹唱着喜爱的歌,氛围轻松而热闹。
此时露天钢琴前,大家正挑战着弹《野蜂飞舞》,一连几个人都失败了。
宁嘉青看向身旁的闻珏,橘色的火光,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凑过去讲悄悄话:“你不去试试吗?”
“想听?”
宁嘉青诚实地点头,“想再看你弹一弹钢琴。”
闻珏应允,“好。”
完整地弹下一曲《野蜂飞舞》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从前甚至变调加速版也游刃有余。
只是现在脊背的僵痛难以忽视,保持坐直抬起手臂的姿势有些吃力。
闻珏低头看着琴键,手指娴熟地在其上游动。
随着周围的赞叹声,他屏住气息,想着应该能坚持到最后一个音符。
可眼下琴键重影愈来愈严重,最后几乎分不出黑白。
一声突兀的终止声,闻珏靠在椅背上。轻合上眼睑,喉结滚动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