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111)
云中君仿佛被一股大力当胸击中,睁大双眼,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浴雪君主动向陧陵君请命,坐镇极西之地,封守魔弓,如今却监守自盗,甚至不惜冒了功力尽毁的巨大风险将其封于身体之中!
这又是何必…其实我云中君奇才天成,号称百年不出之奇才,区区一把长弓又怎能将我困住?既是没有它,本君一样可以纵横天下,所向无敌!
云中君拧眉起身,欲阻断浴雪君这与自杀无异的法咒,可是魔弓重现于世怎肯罢手,万千灵力尽数向主人涌去。
紫芒如练将云中君围于中央,化为长身异兽,巨吼一声,竟自云中君眉心破体而入,与其精脉灵力融于一处。
刚刚清明起来的晨光在这一刻重新跌入黑暗,铅色云朵涌动难安,无数电光如金蛇一般在云间穿梭。
极西之地此时正逢大变,冰山崩塌天崩地裂,弱水成海生灵尽丧。陧陵君身在半空,正自心焦,忽觉天有异色,急忙抬眼观望。
层云之中异芒突起,一座庞大无比的宫城竟然缓缓升起,伫立于云层之上,仿佛云破月出清光遍野。
宫城色如白玉,勾角飞檐壮丽无比,宫门高悬黑色巨匾,上书四字——烟水浮城!
陧陵君观后大惊,身形剧震,差点跌下云端。心中思绪万千,乱作一团。
这神魔时代被封去魔界的魔主宫殿怎么会重现于世?…而且,又怎会挂了烟水浮城的匾额?!
迟疑之中,陧陵君视线里有一片暗色轻影自下而上冲掠而来,似是巨鸟冲天而起,眨眼己至宫城之前,猛然收势停于云端,竟然轻若细羽。
云中君停于云端,缓缓收起背后巨大黑翼。
烟云千里,白玉宫城周有蒙胧光泽,胜于月色,波泫泫烟幂幂,缓缓向他周身涌来。
周身灵力大盛,外放成弧,云中君脸上却并无狂喜之色,无悲无喜平淡异常,又似有些恍惚。
他皱皱眉,眼里大雾弥漫,四下望望,略有迟疑的轻声问“遥白?遥白呢?”
强弓破封,玉宫现世。
投身成魔,天下大乱。
卷五:碎玉
八十三章
遥白在做梦。这是勿用质疑的,但是,他挣脱不开。
又或许,这世间本身就是个半梦半醒,半黑半白的梦境。
他梦到,姚白站在惨白的大厅里,无数人影来来去去,却完全辨不真切,宛如洪流里湮灭的无数虚影,层层叠叠,让他眼花缭乱,表情一片空白。
他梦到,伏在地板上的母亲,有瘦弱纤细的手臂和微微卷曲的长发。
发质很好,极是丰沛,与身形并不协调,仿佛己吸尽这副躯干中的全部养分,而显的有些妖异。
他梦到,盛夏的雨水猛烈地砸下来,整个世界面目全非。一切的一切都像微小的尘埃一般,渐渐消失在过于刺目的闪电之中。
这个整个世界被清零的过程,缓慢但不可抗拒。最终变成一片空白。
幼小的姚白和长衫的姚白,一前一后默然而立,土崩瓦解带来的恐慌,就变成了双份。
他梦到,烟水浮城伤离殿,窗台上有只翠绿的杯。
殿后溪水纵横,明秀多石。轻烟般的水雾浮于其上,以淡云舒卷的姿态袅袅而起。
红衣银袍的阿晋就睡在溪边石上,晨光美好而恍惚,几乎分不清真伪。阿晋沐了晨光清风,眉间却有深深的折痕。
这样的阿晋,遥白没有见过。
他好像永远是漫不经心的过日子,只对调笑和喝酒有兴趣。
眯着眼睛全不在意,无论什么崎岖困境都难不住他。对自己的异端行为始终保持高度的理解和认同,甚至极度纵容。
在阿晋面前,没有什么不可以,也没有什么会无可挽回。
舒服的像另一个自己。
遥白没有见过阿晋的忧愁,甚至连谈及国仇家恨,他也是痞痞一笑,倒像真没放在心上。
于是,遥白很心焦。只觉刀剑加身,也抵不上这眉心一折。
可是他动不了身。觉得自己好像就溶在这雾气之中,却怎么也触不到那人指尖。
如此,便是距离。心中忽起悲伤,酸涩难止。
他梦到,深林森秀浓郁,枝稍满是不知明的花,粉白颜色,在斑斑日影之下,明媚己极。
觥玄墨衣轻甲,策马而来。金瞳灿烂胜于阳光,浅浅望来便让人心生暖意。
好像这世间,尽是正大光明之地,别无阴霾。
他于一树粉白之下停驻,昂首观花,意态甚是详和。身上带了些尘土的味道和犹未散去的杀伐气息,仿是久历征程,硝烟散尽,只余一些平和心境。
遥白心下一宽,也觉淡淡欣然。
宛如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己远去,风过纤枝,余香满怀。
树下少年翻身下马,独倚长剑,被定格成了一幅黑白残像,清晰的纤发毕现。却不知怎的,让人微觉苦涩。
好像越是美好越难停驻,最后只能遥遥而远,变成某种悲伤的记忆。
为什么会这样?
繁冗的梦境来来去去,让遥白头痛欲裂。他趴在雪窝里动动身,勉力睁开眼睛,铅色天幕映入眼帘,让他脑中如注冰雪。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模模糊糊的想着,哪里不对呢?
喔!轻蓝!还没有梦到轻蓝!…嗯…遥白复又伏下身去,闭紧双目接着睡,只盼着轻蓝赶快飞身入到他的梦境中去。
可是,他梦不到。
脑海中只有漫天的赤金光芒,当头砸来,带着风声呼啸。万箭齐发,竟然有此天威,在此之下,人命渺如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