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后抬了抬眉,但她似乎早料到 了这 一幕,因而面上并无讶色。
任青悦朝狐后躬身一拜:“阿昭闯祸是我教导无方,若前辈要罚,也请连我一起罚吧。”
白烬顿时两只眼睛泪汪汪,被 表姐护在身后的感觉也太 好了。
但是一起挨打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啊!
忽然,颜昭擅自起身,两步迈到 任青悦面前,抬起双臂将任青悦护到 身后,大声说:“打我就好了,别打我师姐,是我的错,跟师姐没关系!”
说这 话的时候,她扬起脸不躲不避地直视狐后,面上神情坚毅。
“阿昭!”任青悦着急,用力拽她的胳膊,想让她退到 身后。
但颜昭双脚仿佛生了根,定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真的知道错了。”颜昭双眼盯着狐后,话却 是对任青悦说的。
一开口,她的胸腔便急速起伏,情绪有些失控。
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某种比愤怒更强大的力量从她眼底投射出来,压下内心的彷徨。
她想起和师姐分别那天,与她视线相触时,任青悦眼中的恐惧。
那时未体悟的情感,今日 后知后觉地显现出来,如 一把尖锐的刀子,狠狠在她胸腔割了一道口子。
比起师姐讨厌她,她更无法接受师姐畏惧她。
她深吸一口气 ,下定决心。
“师姐,我向你保证。”
“我会听师姐的话,努力修炼,学会克制力量,不再轻易杀人!”
这 句话从颜昭口中说出来,掷地有声。
颜昭鼻间泛酸,作出郑重 的承诺。
“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颜昭身后,任青悦震惊而动容地捂住嘴巴。
莹亮剔透的泪水淌过 她的手背,只一刹便彻底崩溃。
任青悦泣不成声。
而那主座之上,狐后脸上却 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任青悦的心结,只有颜昭能解。
这 一出虽然在她意料之外,但效果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很多。
“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我可没那么残忍。”
狐后忍俊不禁,朝周围待命的侍卫摆手。
“没事了,你们都下去 吧。”
气 氛霎时放松,颜昭愣住不知所措,任青悦眼眶通红,反应慢了半拍。
唯有白烬在这 种时候脑子就转得快得很,转瞬便明白了狐后这 话言下之意,从颜昭和任青悦身后冒头:“诶,不罚了吗?”
狐后无奈瞥她一眼:“你若是觉得这 棍子非挨不可,我也可以特地给 你安排。”
“啊不不不!”白烬拼命摇头,生怕话说晚了那笞妖杖就落到 她身上。
她麻溜从地上爬起来,顺便还拽了一把颜昭和任青悦。
任青悦直到 此时还心神恍惚,狐后方才那般严厉,转头便柔声笑语,落差过 于强烈令她产生如 在梦中的不实感。
而颜昭……
她的视线转向颜昭的背影。
颜昭也没反应过 来,但双臂扔保持着张开,将任青悦护在身后的姿势。
这 道身影不知何时已变得不再孱弱,大殿上辉映的光亮照在她身上,将一道影子拉长。
不知名的情绪在心中澎湃,化作晶莹的泪水涌出任青悦的眼眶。
她无声无息地落泪。
一直以来,她都把颜昭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把教导颜昭当做她身为师姐的责任。
师父不在了,她就得扛起担子,保护颜昭健康长大。
但是,颜昭早已不是初下山门时的样子,她对万事万物已有自己的思 考,不再需要事事依赖师姐帮她决定。
曾经 需要被 师姐护在羽翼之下的女孩儿如 今已初露锋芒,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任青悦证明她的成长。
她希望她的努力被 师姐看到 ,她的想法获得师姐的尊重 。
反倒是任青悦自己,太 想抓紧,反而画地为牢,疏忽了颜昭的感受。
任青悦愧悔万分,她真的大错特错。
这 时,狐后从主座下来,绕过 一脸警惕的颜昭,款款走到 任青悦身边。
她听见一缕传音进入脑海。
“未来无定数,若这 是她的命,她不因你如 此,日 后也会因旁人如 此。”狐后语带关切地点拨道,“枂儿,你又 是否真的甘心?”
任青悦心绪触动,痛苦地合上双眼。
是她钻进了牛角尖,一叶障目,只想逃避自己内心的汹涌,却 从未真正站在颜昭的角度去 想她为什么这 么做。
事态还没有发展到 最糟糕的程度,她们还没有真正走到 尽头。
没有尝试过 反抗就先认命,如 此软弱卑劣,又 怎么当得上颜元清弟子之名?
如 果她的师父尚还在世,将如 何教导颜昭呢?
比起逃避,她更应该和颜昭一起寻找解决问题的法子,一味地惩戒只是她内心怯懦的表现,却 并不能让颜昭真正认识到 什么对,什么是错。
是非黑白善恶对错,她自己又 哪能真的说得清楚?
说到 底,是她害怕颜昭长大,然后再也不需要她了,因而主观忽略了颜昭这 两年来的改变。
几种不同的情绪彼此纠缠,任青悦既欣慰又 惭愧。
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淌过 脸颊,被 一只手珍而重 之地接住。
随即,她被 狐后搂进怀里。
狐后拥抱着她,手掌轻柔地拍拍她的发顶。
“你也还是个孩子,不太 坚强也可以。”
任青悦再也无法忍受,顺势埋于狐后肩头,无声恸哭。
不知过 了多久,任青悦肩膀颤动的幅度逐渐微弱,情绪稍稍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