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狗·青年篇(慎)(24)
「你要我一个人解决两支吗?拿著,你明明爱吃甜的,不吃香草就换别的。」
他把视线移开,固执地不看该死的蒋曦与那该死的冰淇淋。
「你有听到医生怎样说的,我不能吃生冷的东西......」他早说过不要了,凭什麽他要为蒋曦的任性买单?
「反正很快就换新的肝脏了。」
「不是这个问题吧......」香草也好、草莓也好,他不是三岁小孩,即使在打针抽血後吃冰淇淋也不会让他心情好转,也不会像灵药般抹煞十分钟前的记忆。硬迫他吃甜的又能改变什麽?
心里是这样想的,嘴里却像焦虑的孩子胡乱抱怨一通,「我已经不爱吃甜很久......」
蒋曦忽地低喝,「不是这问题就别摆出哭丧的脸!」
他一怔,把视线转回来狠狠瞪著青年。
刚被宣布又要换器官的是他,他连静静地走回宿舍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凭什麽他必须强颜欢笑?凭什麽要他一定得吃冰淇淋?凭什麽连沈默都要被叱责?他手上没镜子,对自己现在的表情毫无概念。他真想抢把冰淇淋刮刀,在蒋曦身上桶二十来刀把他就地杀死。
蒋曦用一只手拿著两支冰淇淋,伸出手来板开他的手。
他虚张的手像初生花朵般,软弱无力地任他摆布。
蒋曦把饼乾筒硬塞进他的手中,率先走出店外。因为回学校的路只有这麽一条,因此他犹豫一阵後还是跟上去,犹豫在要不要把冰淇淋直接砸在蒋曦的背上。
那毫无防备的大型目标太吸引了。
「你不是我弟弟。」
拿著一口也没吃的冰淇淋,他说出混乱的脑子中想到最严厉的话。
他知道蒋曦在乎他们这层有名无实的关系。
以往的蒋曦像小猫般依赖唯一家人的温暖作奶水,现在的青年已经不是他可爱的弟弟了。
「很好,因为我也不打算继续当你弟弟。」
「那下次覆诊你就别来。」
「那间医院不是你的。」
他们一前一後走在路上快问快答,他不真的清楚蒋曦凭什麽向他发脾气。
他只想把这支杀千刀的冰淇淋狠狠掷进垃圾桶。
为了让蒋曦更生气,故意说让他恶心的话,「若我死了,我只要求你继续照顾妈,你知道她住那间医院,以蒋家的财力绝对能支付医药费。她现在只是没自理能力的老人,希望你尽尽孝......」
「若你真的胆敢去死,我就要她陪葬,立即把她赶出医院,不准任何人给她钱。她应该一命填一命,怪就怪你自己多管閒事。」蒋曦霍地转过来,手上的饼乾筒都快要被掐断了。
......拿著冰淇淋凶人算什麽啊?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好笑。
蒋曦的冰淇淋也一口都没有动过,溶化的白色甜液滑下指缝......既然不想吃就别硬陪他吃,说过不用陪他覆诊还是坚持每次赴约。即使蒋曦的半边脸被笔电遮盖,即使自己闭上眼睛小寐......还是能感到放在自己身上的炽热视线。
只因为曾对小时候的他好过,就这麽舍不下吗?
「蒋曦,我不後悔替你挡刀。」若他手上有镜子,真想让蒋曦看看自己的表情,「我不会死。」
蒋曦几个大步走到他面前,拔走他的眼镜。
由由的眼镜三番四次被这样对待,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扯坏了......
「不要再戴这副蠢眼镜了,我根本看不到你有没有哭!你连买副眼镜的钱都没有吗?我给你钱去配,配多少副都可以,你还需要什麽想要什麽就去买......你非得把自己弄得像被蒋家欺压的受害者?看著就烦。」
「我想完成毕作。」
为什麽他要哭?蒋曦以为他几岁了。
问他现在最想要什麽,他只想完成毕作,因为已经打好草稿买了材料。
若数个月後真的会死,他很庆幸有这段跟蒋曦关系变好一点的时间,虽然这讽刺地拜排斥反应所赐。还有,知道这消息的阿望一定很难过,可能会说要跟他结婚。
阿望就是会这样做的人。「我真的不觉得自己会死。」
「但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会死。」蒋曦说出让他思考的话,「......我不能光靠吃梦生存。」
蒋曦当然不能,他又不是马来獏。
而且马来獏靠吃恶梦生存,若真的曾有这兽类,也怪不得它们会绝种......即使供应量总是庞大,光想像就觉得吃不下咽,消化不良。他们肯定是被赖以维生的梦噎死。
蒋琤不知道该回应什麽,青年好像觉得说了也是白说,走前数步,向他伸手。
要牵手吗还是......他没脆弱到这地步。
「面纸。」
果然。
***
被拍了拍肩膀,他抬眼看见由由无声的嘴形。
由由也知道他听不见吧,於是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他拿下耳机,听到由由问,「你一直听一直笑,有什麽好笑的吗?」
是吗?他没发现自己微笑了。
他招手让由由在床上下来,虽然由由抱怨著地板很冷,还是盘腿坐到他身前。
他举高耳机,把耳机罩到由由头上。
很快,由由的嘴边也盪开笑花,「这是什麽?真厉害,小提琴混音?录音後再混音吧?前奏很特别很空灵......是蒋曦写的?」
他会边听边笑,不止因为这首曲一听就知道是蒋曦的风格。
还有,只要稍微幻想他趁自己睡著时偷偷拿走ipod,插进笔电把歌曲载进去的模样......
天,他还得把传输线带去医院吧。
而自己竟然现在无意中听到才发现,搞不好蒋曦为评价心焦已久,却拉不下面子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