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严皓是江家排行第三的幺子,随母姓,自小被江家养在国外,他上头有大姐二哥,还有宝刀不老的拿他当心肝宝贝那么宠的父亲,哪怕是天塌下来都有人抢着给他顶,。
严皓生母身体不好,生完他之后早早撒手人寰,他爹执拗长情,硬是在当打之年随了妻子的心愿隐退海外,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他们姐弟三个长大。
江家的家底殷厚,严皓的长相又像极了母亲,他爹对他一贯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他小时候没长性,一样喜欢的东西总是没玩上几天就扔在脑后,他哥和他姐都是捡他的玩具玩大的。
严皓无论怎么看都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江家的正八经的当家人是他二哥,圈里人知道他身份不凡出身富贵,可大多数人都只会叫他一声严少爷,因为他单纯稚嫩得担不起先生两个字。
他几乎从不管江家的生意,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养养鸟逗逗猫,他二哥才是正八经的下一任当家人。
他们姐弟三个都在海外长大,思想开化的太过超前,自他大姐把女朋友领回家之后,他二哥也公然出柜,江老爷子被气得险些摔杯掀桌,但终究无可奈何。
妻子留下的子女是江老爷子这辈子唯一的心头肉,他年轻时也曾是最传统的那种中国男人,海外留学归来的严家小姐将他一顿言语上的提点和生理上的痛揍,硬是改掉了他那一身古板的臭毛病。
可他到底也是想抱孙子的,于是沉迷在热带雨林搞环境保护的严皓被他从国外撵回国内,老爷子的良苦用心就是为了能让小儿子找回祖国传统的婚恋观,只是老爷子哪里能想到他笔直笔直的小儿子回国后经手的第一笔生意就遇上了季澜。
严皓喜欢季澜,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喜欢季澜,不是从小到大那种三分钟热度的喜欢,而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认真的喜欢。
江家小少爷这五个字就如同一块镶满了钻石的上等肥肉,他回国之后,有太多人想请他赏光,
可他从来不去。
以他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学什么人情世故,他二哥和他那个金发碧眼的二哥夫送他回国的时候,特意嘱咐他回去只管继续横行霸道,什么都无需顾忌。
多少人打破头都请不到他,可只要是季澜陪同靳寒出席的酒会或是活动,无论是否与江家有关,他都一定会在。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圈里一度传起来了他苦恋靳寒的说法。
严皓极其厌恶靳寒,他与靳寒所处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兴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阴暗可怖的东西,所以他对靳寒皮囊下掩藏的过往异常敏感。
他曾经有过一种很强烈的错觉,他总觉得靳寒那双眼睛是死人才会有的眼睛,深不见底漆黑一片,近乎无机质的眸子始终是冰凉的,就算季澜的身影映入其中也是一样。
他知道季澜喜欢靳寒,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很少有人谈论,因为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以靳寒的身份和家业,想要倒贴的人足足可以排出几条街。
而季澜这种被靳寒养在身边的特助,在大多数人眼里是连小情人都算不上的,最多只能说是个干净方便的玩意儿,不仅随叫随到,还体贴能干。
严皓明里暗里问过许多人,得到的结论几乎都是一样的,谁都不认为靳寒会对季澜有什么特殊的情感,但也有人善意的提醒他最好不要下手,因为以靳寒那种古怪之极的脾性,就算季澜只是个被养起来的鸟雀,他也不会允许旁人觊觎。
严皓长那么大就从没有碰过壁,他有飞扬跋扈的资本和胡作非为的靠山,他是完全有资格和靳寒叫板的,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他在一场酒会上走到角落里的季澜身边冲他伸出手,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熄灭,雅致古典的追光笼在他身上,他自信自己足够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甚至可以甩童话书中的白马王子好几条街。
他欠身颔首,语气温柔,黑亮澄澈的眸子里映着漫天繁星,恶补的礼仪为他平添了未曾有过的优雅,倘若他家里人在边上,大抵已经要欣慰的抹点眼泪了。
旁观者的抽气声有的代表惊羡,有的代表诧异,前者是给予他的赞赏,后者则是出于对季澜的不屑,他在心里无声嘲笑后者的有眼无珠,在等待回复的时候,他偷偷抬眼望向了黑暗中的青年。
黑暗中一切都是模糊的,可他就是能看出季澜匀称纤瘦的身形,无论何时何地,季澜予他的感觉永远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润,多一分阴柔,少一分木讷。
他就这样入神似的看着,深情款款的目光比靳寒温柔千倍万倍,然而他没有得到回应,与他相隔一步的季澜在短暂的惊异过后立刻仓皇的隐去黑暗之中快步离开,连一声礼貌的回绝都没有给他。
他不死心的快步追上,父亲的老友旧交派人将他拦下,越过大半厅堂,他与靳寒四目相对,男人深邃幽暗的目光如同鸦黑的焰火将他吞噬,在那一刻才知道靳寒居然也是有感情的。
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季澜了,直到靳寒主动找上他,季澜出事的时候他和靳寒分头将城里翻了个底朝天,后来他循着父亲旧交提供的线索追至一艘码头停靠的货轮上。
他带人翻过生锈的楼梯进入潮湿阴暗的底层货舱,血腥味混着海水的咸涩充满了他的鼻腔,在闯向货舱的那几十米中,他第一次用刀、第一次开枪、第一次染上满手鲜血、第一次踩过别人抽动痉挛的肠子。
他救了季澜,他曾无数次的肖想过英雄救美的场景,这是他那颗少男心里打小就惦记的东西,可就在梦想成真的那一刻,他突然宁可自己一辈子都做不成天降的英雄。
磨破皮肉的手铐和锁链是他砸断的,埋进皮肤下的针头是他取出来的,陷入指甲缝的弧形刀片他拔出了十个,他抱着季澜从船底跑向甲板,锈迹斑斑的管道和扶手蹭破了他的脸颊。
他一路将季澜送进手术室,靳寒赶来的时候他疯了一样的朝着靳寒挥起拳头,他面目狰狞着打断了靳寒的眉骨,倘若不是他二哥临时赶来将他们分开,他怕是会直接张口咬断靳寒的喉咙。
他没能等到季澜出重症监护室,他二哥强行将他带回了国外,他爹再纵容他胡作非为也不愿意让他和靳寒对上,并非是江家忌惮靳寒的势力,只是江老爷子纯粹不愿意让心肝幺子和一个疯子杠上。
严皓这次是被一家人逼着在母亲灵前发过誓才得以回国的,他二哥的人随时看着他,靳家的宅子和公司他都不能贸然靠近,能在街上和季澜撞个正着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俊朗英气的小少爷睚眦目裂的拼命挣扎摆脱左右,他二哥的人尽职尽责,靳寒则将季澜护去身后结结实实的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巧遇在严皓的失控下即将往闹剧的方向演化,季澜低着头用力拉扯了两下袖口,满心指望着袖子能盖住手腕上的红色指印,他试图想从靳寒身后探出个头去小声劝阻,可靳寒比他高了一头,又诚心阻拦,所以他再怎么踮脚也无济于事。
他们在商场门口,外头就是市里最热闹的商业街,靳寒和严皓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季澜抠着自己的掌心壮着胆子从靳寒身侧探出头来,又抢在靳寒将他拦回去之前往前凑了一步,“严少爷,我想您是有什么误会……”
“——你还不知道是不是?!阿澜,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姓靳的他做了什么,他——”
季澜仍旧是神情温和眉眼如画,他像是在哄一个坏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微微弯了弯眸子,他能感觉到靳寒瞬间满身紧绷的异样,也能看懂严皓眼中几近癫狂的恨意。
可他压根就不在乎所谓的真相,他悄悄伸出手去摸了摸靳寒的尾指,往日里不近人情的靳先生急切又紧张的反握住他冰凉的指尖,掌心的温度从指尖灼烧心房,暖得他心甘情愿的被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