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急这种事情总是不可控的,靳寒躺回床里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句自欺欺人的话。
他拉着被角遮去半张脸,刚刚萌生的那点雀跃和欢喜被这个变故轰得连渣都不剩,挫败又丢人的滋味让他红了耳根,他蔫巴巴的捂着被子装死,就连季澜拿帕子给他擦腿跟的时候,他都没硬起来。
“季澜……”
他等季澜彻底收拾完了才勉强从被子里露出个头来,柔和的月光让他五官的棱角软化了一点,长久的憔悴和病气也让他失去了曾经那种狠戾阴沉的气质,他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攥住了季澜的袖口,依旧黑亮的眼里似乎藏着欲言又止的东西。
“……睡你的。”
惯于强大的人一旦卖起惨来总是格外犯规,季澜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便抬手捂住了靳寒的眼睛,他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试图从这种苦肉计里脱身出来,然而他一直是个没什么大出息的人。
“我没有多想,你睡觉。”
季澜说完这句话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拉过被子把靳寒囫囵个的裹住,顺便还摸黑掐上两下全当泄愤。
靳寒活了半辈子,头一次知道被人按在床里掐也是一种美事,他大大方方的挺起还带着伤的胸口由着季澜发泄,一时间几乎变成了欠揍又讨打的粘人精。
“季澜,季澜,我真的不认识他…他,唔——”
短暂的轻松氛围被走廊里的脚步声骤然打断,几乎是在脚步声响起的同时,季澜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转而抬手死死捂住了靳寒那张絮絮叨叨的嘴
纯粹是出于本能反应,季澜俯身弓背,右手伸向身后摸枪,银亮雕花的勃朗宁是洛萨友情赠送的,他一手捂紧靳寒的嘴,一手握牢枪柄,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机警之余还知道提前拉栓把保险打开。
属于安保的脚步声从远到近,再由近到远,季澜一直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勉强放松下来,因为紧张而加快的心跳是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平复的,季澜不是个习惯用枪的人,他甚至都没有正八经的对着活物开过枪。
手指不可避免的发抖打颤,他僵着身子缓了一会才想起来松手,而后又赶紧去倒了杯水给床上那个险些被他捂死的靳寒解释。
“白天的事情有些不对,黎叔和德钦去查了,我守着,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你继续睡。”
德钦白天看热闹不嫌事大,有黎叔做翻译,德钦便乐乐呵呵的把那个医生表达的意思的全都转告给了他,他虽然不可避免的别扭和吃味,但他到底还是心中有数,他对靳寒也有那么一点最起码的信任。
这点事情本来根本不足以对他产生困扰,他本来想抛到脑后按下不提,但稍一转念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正规的医院一向是注重保护患者隐私的,尤其是靳寒这种心理疾病的患者,就算那个小医生是靳寒主治医师的助理,也不应该知道那么多有关靳寒接受心理治疗的细节。
季澜的思维方式早已在那十年间被固定下来了,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所关注的重点依旧是靳寒的安全情况。
靳寒永远是个让人操心的存在,有前例在先,自然是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季澜提出这个念头之后黎叔立刻联系了洛萨,让他再派些人过来加强安保,德钦则拎着那个一片深情的小医生进了彻底清空的办公室,至于德钦会用什么手段来细细询问,这就是只有德钦和那个小医生知道的事情了。
季澜解释完之后就勒令靳寒继续闭眼睡觉,过度的紧张使得他的控制欲增生了不少,靳寒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又被他用被子捂了个严严实实。
季澜在床边守了一夜,德钦在天光大亮之前给他传回了消息,他先前的猜测对也不对,医院的保密措施确实有纰漏,但靳寒的人身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褐发蓝眼的小医生是典型的法国人,浪漫多情的感性主义者,他确实是通过系统漏洞查到了靳寒的详尽资料,但的确只是出于纯粹的爱慕。
一见钟情的头脑发热足以葬送前程,黎叔在排查完所有事情之后联系了院方,只是走个大致的形式而已,毕竟这间疗养院是洛萨管着的,开除一两个工作人员自然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
整件事情不算什么大风波,系统上的漏洞有专业人士来修补,靳寒的身体有新的医生来操心,只要没人惦记靳寒的命就算万事大吉,季澜这几天的紧张告一段落,危机刚一解除,他就又带上德钦出去逛了。
靳寒需要再休养两个月左右才能承受得了长途飞行的消耗,国内的生意依旧是杜戚和陈焕在管,不过严皓追得越来越紧,江家的势力足以和任家抗衡,任屹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头子,还真没那么多精神和严皓杠。
靳寒暂时不能飞回国,但他精神尚可,处理点公务还是可以,黎叔弄了个放在床上的小桌子,又给他找了一台笔记本,草草安置妥当之后,黎叔也立刻拍屁股走人,跟着季澜和德钦跑了出去在欧洲各地转了一圈。
而洛萨似乎和季澜格外投缘,不过也可能是出于一种给德钦添堵的企图,总之他是极其的热情好客,不仅车马食宿全包,好好的尽了一回地主之谊,而且还无微不至的全程陪同。
德钦憋着劲和洛萨斗气,黎叔跟季澜倒是专心致志的好好玩了一顿,洛萨属于典型的家大业大不怕糟蹋,他俩一路上一点都没手软,吃穿用度全部挑了最好的。
这世上能够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旧情人只有两种,一种是逢场作戏没有认真,另一种则是刻骨铭心用情至深。
感情这种东西,总是释怀比遗忘更艰难,黎叔一直都看得开,洛萨前段时间在季澜那讨了点不痛快之后也慢慢看开了不少,他们现在只是最平常的故人旧友,黎叔全程都拉着德钦的手逗自己的小男朋友开心,一路上住酒店的时候,但凡是打客房服务,十次有九次都是要套子。
洛萨其实也不是非要来惹事,德钦的肩部神经损伤得比较严重,虽然已经认真做过复健但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正常,黎叔当年毕竟做过一些三教九流的营生,他跟着来也算是为了保证这一路的安全。
季澜玩得也不错,唯一一点不舒服的地方就是饮食,西餐在辣椒的处理上没有中餐那么多花样,唐人街的川菜也不算正宗,而且洛萨还是个和靳寒一样无可救药的甜食控,以他为主的餐食基本上都是各种各样的甜点,季澜最终只能忍无可忍的猫在房间里用墨西哥辣酱沾薯片吃。
他们是算着时间回程的,两个月的时间不多不少,靳寒恢复的状态比预想的要好很多,按照原定的计划,黎叔会跟着季澜和靳寒回国,德钦自己继续留在这边等新一轮的复健结束。
其实谁都知道,复健只是个幌子而已,德钦这回是要去岛上大兴土木,这一路上他有了不少新想法,他打算回去在已有建筑的基础上做点更改,争取能达到更好的效果,最好能成功把黎叔感动到愿意陪着他穿婚纱办婚礼。
季澜和洛萨都没有拆穿他这个蹩脚之极的借口,尽管他俩都敢百分之百的确定黎叔绝对早就知道了这个隐藏许久的惊喜。
靳寒出院那天的身体状态还算不错,洛萨好人做到底,又借了他一次飞机,而且飞机上随行的医护和相关的制氧设备都是一应俱全,足以确保他路上平安无事。
临上飞机前季澜跟洛萨到了个谢,停靠私人飞机的停机坪安静开阔,洛萨倚着车门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雪茄神色认真的问他有没有兴趣留下来。
“我没开玩笑,反正靳那边你也不急,我这边真正运转起来确实缺你这种人,薪金你随意提,而且我向你保证,所有工作绝对不违法。”
这是一根比严皓那边还要粗长数十倍的橄榄枝,洛萨的家族生意浩瀚到不计其数的地步,他打算踏一只脚进白道的念头看起来简单干脆,但实际运转起来绝对将会是一种翻天覆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