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先生(16)

"您称呼我是漂亮先生。"我立刻指出。"我认为漂亮是褒义词。"

他很尴尬的抗议道，"那时候我还小！"

"您现在二十四岁。"

"哈，"博士词穷了起来。

"你也违反了法律。"我继续指出道。

他突然发起了火，"少把他和我相提并论！"

我适时的缄口。

突然降临的沉默似乎令他觉得很不自在，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他只是不耐烦的从吐票口扯下了两张票，塞给我了一张，然后沉着脸很不快的说道，"别再跟我提起那个老疯子！"

我实在觉得人类非常的莫名其妙。

因为提起那个人的，根本不是我。

走了几步之后，他好像怒气难消，又转过身来对我说，"我和他不同，我对你可从来没有超过人类的期望，你就是你，我从来没把你当作人类看。他怎么能和我一样，他根本不配和我比，他连你的本质都认不清！"

我望着他，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绝望般的眼神看着我，低声的说道，\"你永远都不可能和人类一样。\"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再招惹他为妙。

倘若我告诉他，我认为他的确对我有着人类的期望的话，我认为他会勃然大怒的。

即便他再怎么坚信着我和人类的不同，但他的行为模式却昭示了他的真实心理。

他所渴望的，从我这里，只不过是另外一个人类才能够给予他的东西。

即便是那些附加的程序库，也不过是可以令人类以为我可以如同他们其中的一员，顺利的交流。

博士的眼睛和嘴角可以表达出太多的信息，我则记录了每一个细节。

通过一定信息量的积累之后，我认为我可以和他很好的交流。

但，这一切也给予了他错觉和误解。

他以为他了解我。

其实不然。

我认为博士可能需要心理医生。

只不过眼下实在不是一个提出建议的良好时机。

在海底隧道的入口，只有几台老式终端机。

我按照说明把车票在终端机下的验票口扫过，通道便打开了。

我们走下去的时候，看到站台上并没有什么人在等候。

他耸了耸肩，好像自言自语般的说道，"都过去十年了，这地方早就快废弃了。"

自动打开的车门，还有几乎无人的座位。

车厢里真的很空。

我们坐在了车厢中部。他坐在了我的对面，用手撑着下巴，露出了有些难为情的笑容。

"等下这边可以看到人工水母墙。"

我认为他下一句话会是，你不知道现在已经没有自然水母了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嘟囔着，"不过要是那边还有好看的我们再坐到那一边去好了，反正车厢里也没别人。"

他拿出一支烟，点了起来，另一只手则有些不安的敲着桌子。

"车厢里禁烟。"我说道。

他扬了扬眉，笑着说，"没关系，那东西早就坏了，检测不出来了。"

"你紧张吗？"

他吃了一惊，张开了嘴，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上了。他只是摇了摇头，身子朝后仰去，闭上了眼。

车身微微的震动着。

车厢顶部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的熄灭了。

整个车厢里陷入了那种暗蓝色的微光里，随着车身的行进，那光晕慢慢的滑过了车厢里的每一寸。

鱼群受着车厢外部信号灯的影响，缓缓的掠了过去。每一片细小的鳞片都在车厢上的微光里变幻着色彩，每一秒都有万千种颜色游过我面前的车窗。

我凝视着它们似乎要游入到车厢之中似的，然后又突然转变了方向，朝着海面上的光芒处游去了。

他突然睁开了眼，露出了一个很寂寞的微笑。

"真累啊，你累吗？"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然后低声的说道，"不过，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够了。"

Chapter 11

我的记忆库里，留有这里的影像。

曾经的信息，和这一刻的重叠了起来。

我曾经发生过很严重的损毁，严重到我需要将主芯片和终端机分离的地步。

或许按照人类的定义，此刻的我，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我。

那么，倘若是人类的话。

倘若人类发生损毁的话。

我注视着博士。

他正歪着脑袋认真的看向窗外。

暗蓝色的光犹如水波一样在他的面庞和身体上微微荡漾着，倘若没有呼吸，没有胸口轻轻的起伏，没有偶尔眨动的眼睛的话。

是否我们就是相同的呢？

记忆回路的某一条，突然接了起来。

"请问您十年前的名字是什么？"

我问他。

他的身体僵住了。

"你说什么？"他转过身来，眼神里满是陌生的敌意。

"我在询问博士您十年前的名字。"

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不动声色的反问道，"为什么？"

"交流？"

他的嘴角动了动，但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他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些怀疑，还有警惕。

"你的记忆恢复了？"他紧紧的看着我问道。

"我记忆库里有海底隧道的影象。"我如实的回答他。

他的呼吸一紧。

"还有什么？"他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逼问道。

"窗外的鱼群。将近1/5为自然鱼。"

他面无表情的转过了脸去。

过了半分钟，他突然开口说道，"现在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