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心(5)
杨娟沉着脸并不理他。
“我想给心心做一把新弹弓。”应小澄自己揉了两下屁股,“等我做好了,他就会跟我玩了。”
杨娟缓和了脸色,“那你也不能自己拿刀,切到手怎么办?”
应小澄软绵绵的声音拉得长长的,“我再也不敢了。”
杨娟这才消气,放下刀意思意思给应小澄揉两下屁股,问他地上的枝桠要切掉哪些。
有杨娟帮忙,弹弓形状很快出来了,粗糙的树皮被削去,接下来是绑扎皮筋。不危险的事杨娟放回给应小澄自己做。
等应禾勇下田回来,简易弹弓已经做好了。应禾勇能帮忙的就是加固一下弹弓皮筋,修整打磨边缘。他的手巧,不止应小澄的弹弓和木头陀螺是他亲手做的,连别家农具坏了不会修,也是找他帮忙。
新弹弓刚做好,应小澄已经迫不及待地跑隔壁献宝。应禾勇借着将暗未暗的天光收拾一片狼藉的院子。
杨娟坐在小凳上,正把面盆里蒸熟捣碎的洋芋搓成丸子。她不知想到什么,笑着摇摇头,对丈夫说:“也不知道小澄怎么就那么喜欢宝华孩子,人家不跟他玩,他还天天想着要跟人交朋友。”
应禾勇听了也笑,但没说什么。他性子极闷,是村里出了名的闷葫芦,只有杨娟和应小澄不会嫌他闷。
提到路心,杨娟声音突然变得极小,险些听不见,“我听人说,那孩子不说话。”
水阳村没有秘密,谁家早上有点长短,到晚上就差不多传遍了,谁家都一样。
路宝华买回来的儿子好像是哑巴,这事在村里聋子都快知道了。人多嘴杂,闲言碎语,说什么的都有。
杨娟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好的孩子,多可怜。”
应禾勇不知说什么好,点头嗯了一声。
搓完洋芋丸子,天也快黑透了。杨娟端起面盆回屋,应禾勇拿起小凳也跟进屋。
不一会儿,上隔壁献宝的应小澄跑回来。
杨娟抽空看了他一眼,“怎么又拿回来了?”
本该已经送出去的新弹弓还在应小澄手里,一看便知路心没要。
应小澄找出自己的宝贝铝盒,把新弹弓收好,说:“先放在我这,他想玩了我再拿出来给他。”
杨娟端来晚饭要吃的主食锅盔,借煤油灯看清应小澄的脸,见他弹弓送不出去还乐呵呵的,一点没放在心上,忍不住笑着问:“你就那么想跟心心玩?”
应小澄点头。
杨娟好奇:“为什么?”
“他好看。”
杨娟更觉好笑,“就因为人家好看?”
“还有他不说话,再没人跟他玩,他不就变成石头了吗?”应小澄说。
杨娟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摸了摸儿子的头顶,看着他映了烛火的眼睛,自己生的也觉得稀奇,“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到晚装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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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农忙,青年壮年,年过五十的都忙着下田。
等学校开学,村里的孩子都上学去了。除了年龄特别小的,满七岁没学上的大概只有路心。
应小澄天没亮就和村里的孩子一起出发,翻山越岭,走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这方圆百里唯一的一所学校。
应小澄不在,路心确实清静不少。
气温日渐暖和,手脚不再觉得冰冷,他也慢慢离开了总待的土炕,那是这间这屋子最暖和的地方了。
那对夫妻不常带他出门,偶尔出去,也一定是去看望老人。
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能看出天然的崇山峻岭,也不难推测想要离开这里,一定困难重重。
他慢慢走出屋子,王素芬就在院子里,正在缝什么东西。
发觉有人出来,王素芬抬起脸微怔一瞬,很快脸上又露出一个还算好看的笑,伸手拉过另一张小凳,拍拍凳子,招手说:“心心快过来。”
路心看了她一会儿,慢慢走过去坐下。
王素芬激动得心跳异常快,拿起手上正在缝的东西给路心看,“妈在给你纳鞋底,绣一只小老虎,喜欢吗?”
路心冷冷扫一眼,并不作答。
王素芬已经开始习惯他的冷漠,更不用说她此时满心欢喜,这是路心第一次主动走出屋子,还乖乖坐在她边上,陪她晒太阳,纳鞋底。她被这种突然又陌生的情绪熏红了眼睛,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不清了。
路心并不关心她的眼泪,视线落点是远方的雪山。
之前仅有的几次出门他就注意到了,那座不知名的雪山遥远巍峨,有一种说不出的神性。
那天他在院子待了很长时间,太阳晒够了就回屋。
傍晚路宝华下田回来,王素芬激动地拉着他说了白天的事情,路宝华像看到希望一样,整个晚上目光都没从路心身上挪开过。
之后的几天,路心晒太阳的地方从院子挪到了门外,因为他发现站在房子外,能更清楚地看见雪山。
自从他开始走出路家的土坯房后,走路家门前那条路的村民忽然多起来。
这些人每次经过,都会好好看一眼路心,看这出了名的小哑巴每天坐在小凳上,面朝雪山晒太阳。
私下里,那些讨论路家的声音更热闹了,依然说什么的都有。
王素芬虽然疑惑,但从来没有阻拦过,有时日头过大了才会叫路心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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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小澄每天忙着和小伙伴们翻山路上学,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回来时天都黑透了。
尽管他和路心住得很近,但他很难有机会遇到在外面晒太阳的路心,总是要到晚上吃完饭了,他再跑到隔壁去,抓着短短的铅笔写字,把白天从学校学到的,一笔一划教给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