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江河上,是一艘夜航的豪华游轮驶过,游轮上灯红酒绿、山珍海味的奢靡自不用提。很难想象,这江的两边属于同一个世界。
确定他们参观完高塔了。
阿泰下了楼,带他们回家。
如果是语言不通的外地游客来参观,本地人会把游客带到自己家里参观,做一顿糊糊饭,一次就收费十美元,主打一个没有回头客。
奈何这一男一女是蒙德城本地人,阿泰才没有选择这么做。
老老实实带他们爬上爬下。
女学生和男人,来到一艘开了洞的大渔船,好半天才确定,这艘渔船残骸可能是阿泰的家。别人家再不济是瓦房棚屋,时不时有老妪穿梭其中,阿泰家却是一艘船改造的屋子,将在夹缝中生存这个词演绎得淋漓尽致。
能吃饱、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
“我给你们做吃的。”
男人连忙拒绝:“我不用,我不吃!”
前几天发过洪水,屋子里阴湿感还没褪去,这种地方待久了要生病,身体八成会生出烂疮,男人如坐针毡,恨不得连忙走人。
女学生却说:“麻烦你了。”
她不自觉屏息。
看到阿泰熟练地给土豆剥皮,切成形状不一的块状,往一个装满水的锅里丢,又把河边的鱼熟练地剥掉鳞片鱼腹与尖刺,一双长满厚茧的手唰唰唰,鱼被丢进锅里,好一锅乱炖。
阿泰放了盐,又放了一些香料。
十几分钟后,勺子均匀舀两下,东西能吃了。阿泰端出盘子,“吃吧。”
看着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女学生没有任何食欲。
但她迷迷糊糊知道:这一锅乱炖,恐怕在贫民窟是不错的食物了。
她想了想,还是接过勺子食用起来。本地的宗教她知道,拒绝浪费食物。
偶尔吃一次排放量超标的鱼类食物,不会死。
更何况,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隐隐有预感:如果她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她会离这个叫阿泰的少年很远,指的是心灵距离。
这个叫阿泰的年轻人,实际年龄也许比她小上几岁,他的皮肤有点黝黑,在黯淡昏黄的电灯泡照耀下,拥有一张极为俊朗的脸庞。他在做饭,手里挥着锅铲,这一幕十分温馨。她不信教,却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心里涌现出一种想要拯救他的念头。
这种念头不能粗糙地解读为爱情或者说同情。
女学生后来看电视,发现阿泰的影子,主持人报出他的全名时,她当场一滞,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原来她当初的直觉没有错——
他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人。
可惜一切太迟了。
她这里谨慎地落嘴,阿泰已经大口咀嚼起来,无论鱼肉还是土豆,都被他囫囵吞下。
阿泰果然吃完了。
女学生放下勺子,起身说:“我明天还能再来吗?”她脸庞娇美,声音非常温柔。
阿泰看了她一眼:“可以,还是十美元。”
别以为是回头客就能打折了。
说完就结束了,女学生准备离开,临走时她遇上了阿泰的妹妹,门槛矮小,两人小小地撞了一下,女学生立刻稳住身体。分别时,女学生回首:“最近天气预报说,三天后还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你们要注意安全。”
一男一女走了。
知道两人明天大概率还要来。
阿泰收拾了一下屋子。
“哥哥。”妹妹突然伸手,摊开手掌心,是一枚漂亮的粉色发卡,上面镶嵌着闪耀的水钻。
阿泰吃了一惊,将发夹夺过,反复查看:“你从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东西,明显不属于贫民窟。
“刚刚那位姐姐身上。”
对面那女子魂不守舍,擦肩而过时,趁对方不注意,她使用了灵巧的偷窃手法。
发夹上边刻了字母miumiu,阿泰不知道,这是意大利某品牌的发卡,以为这是女子的名字,他能从这精致的加工和水钻看出价格不菲。
塔娅人小鬼大,常常会偷一些东西改善家里,时不时是几颗土豆,偶尔是一个瓦罐。在贫民窟,偷窃是合法的,只要不被逮到。如果被人逮到,打瘸腿都是自找的,家人也不敢求情。塔娅就曾经大半夜饿坏了,去偷别人家的饼,差点被别人家打死,后来平安无事,可塔娅背部还是留下了一些对女孩子而言十分丑陋狰狞的伤疤。
以往阿泰不会管,唯独这一次,他的脾气前所未有强硬。
“不行,还回去。”
塔娅心慌:“为什么?我不要!”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偷到的!
贫民窟长大的孩子,不是没有审美,不是没有廉耻心,塔娅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垃圾堆里捡来的。她曾经在垃圾堆里捡到一双女鞋,女鞋上镶嵌了廉价的工艺水钻,这么一看就很假的东西,却让她魂牵梦萦许久。这枚粉色发卡上的钻石比女鞋还要精致华美数倍,她不想还,她哭闹着希望能改变兄长的想法。
“留给我吧,塔娅好想要。”
最终还是被哥哥夺走了。
“听话,这东西,我们不能要。她还给了我十美元。”
那个女学生明显来历不一样。
哥哥的脚步矫健如猎豹,很快在巷子里奔跑,他速度像风一样。
可惜阿泰最终还是没能还上。刚走出贫民窟,女学生就因为腹中一阵绞痛进了医院。
这枚发夹放了三天,没等到主人。
后续三天,如女子所说,暴风雨来了。
狂风无情呼啸,许多人家甚至连被褥床单都还没晾干,滂沱的大雨就来了,贫民窟破败的房屋抵挡不住又一次洪水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