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秒,她的心脏又被一句话给提了起来。
“森见,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坦白。”
“……什么?”
同桌严肃又郑重的神情让柊与理忽然有些紧张。
她很少会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
“当年手冢去德国治病之前的最后一场比赛,他的对手是我。为了让冰帝获胜,我针对他的伤势,故意拖延了比赛的赛程。”
其实柊与理跟手冢国光的关系,相比起她跟北条由衣,只能说是熟稔,但绝对称不上不亲密。
她和他不会有聊不完的话题,不会不分你我到无话不说,更不会每天互相通报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能坐到一起不尴尬、了解对方的性格喜好、喜欢的书和电影、父母不在时可以去对方家里蹭饭借住、彼此之间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会想到向对方求助——在双方父母的引导下,作为一对异性发小,柊与理和手冢国光从未在这些事宜之外,做出其他更加密切的举止。
哪怕儿时柊与理为了拼图闹着要赖在手冢家,她在哭闹之外也很清楚地知道——如果真的能住下来,自己绝对不能直接住在小光的房间里,只可以借住手冢家的客房。
而从前一起上小学的时候,他们或许还能因为同在一所学校和一层楼、放学时一起回家,稍微得知一点对方的日常经历。
可自从分别升入了不同的中学,柊与理和手冢国光就同时淡出了对方的生活。
顶多在新年、放假、给对方家里送去家里特地多做一份的菜品、以及从外地旅游回来的伴手礼时,他们才会聊聊自己的近况。
非要让柊与理描述一下的话,她认为自己跟手冢国光这种生疏又亲近的关系,就像有个平日里互不打扰的表亲。
从小一起长大的、近似血缘纽带一般的情谊让他们亲近。
年纪的不断增长、空间距离的不断延长、各自新的社交关系的建立,又让他们大量减少了对彼此的关注和探听。
而当初在得知自己的发小为了赢下比赛,硬是咬牙坚持比赛,却又在漫长的拉锯战输给对方后,柊与理的第一反应就是震惊。
毕竟柊与理还来从不知道,自己那位从小就冷静沉着老成的发小,会有这么冲动又蛮横的一面。
之后她去医院探望对方,当然也有问过他真的不会后悔吗,可得到的回答却很有网球笨蛋的风格。
——不后悔为了自己和自己的队伍做出的选择,以及他不介意,甚至可以说是很高兴对方能全力以赴。
总之,对手听上去是个并不是什么卑鄙下流的对手。
而当事人不仅心性坚强且还胸怀广大,对此也全然没有一点介意,以至于反为自己的伤势导致这场比赛不能令自己尽兴感到了些许的遗憾。
在一边旁听完全过程的护士摇头说了句:你们这么点大的小孩哪来的这么高的觉悟。
一副完全想不通的样子。
可柊与理却感觉自己大概能理解发小在想什么。
毕竟对于所有的竞技竞赛来说,对手的全力以赴也意味着尊重与重视。
——正因为互相清楚彼此的实力,所以才不敢有松懈一刻,害怕胜利与自己失之交臂。
况且非要追究责任的话,柊与理还是比较希望,能把当初在国中一年级霸凌她发小、导致他落下伤病的那位网球部王八蛋前辈给找出来打一顿。
不过小光本人也很让人不省心就是了。
因为当年柊与理还听说,他的伤除了旧伤的根源,还有打球方式对未发育完全的机体损耗大、不等伤愈又冲锋陷阵等多种因素,导致最终积重难返……
总之,是个依从性过差、性格太顽固的鲜明案例。
想到这里,柊与理不禁叹了声气。
同时她也明白了同桌忽然向自己坦白这段渊源的原因。
“我以前有听说过这件事,迹部同学……”柊与理斟酌着。
为了组织语言,她将语速放慢了许多。
“虽然我的确也有想过,一次国中时期的比赛不值得他付出这么严重的代价,但是说到底,最后的结果都是小光……和你,你们两个互相博弈、自行选择的导向。”
“但小光当初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所以我不会替他审判和责怪你。”
“不过我也没有立场代小光对你说没关系、他不介意这种话,”柊与理抬头望向他,“但是迹部同学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为了这件事迁怒你。”
“……哪怕我让他伤势加重了?你也一点都不介意?”
“还是会有点介意的……”柊与理沉吟了片刻,但又有点无奈地笑了起来,“可是我也高兴你能直接告诉我这件事情。迹部同学。”
介意是为了小光而介意。
毕竟谁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发小受伤那么重吧。
但由于很早以前就得知了小光本人对此事的态度,所以柊与理其实在短暂的怔愣后,就也还算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同桌就是导致自己发小伤势加重的那最后一根稻草”的事实。
至于高兴就是柊与理自己的高兴了。
毕竟要承认自己曾经做出的那些不算错误的、却又带着诸多不义的举动,想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