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117)
四婆和虎妮牢牢牵着小草,宋大花一人就能拎两娃,徐祯抱着蔓蔓,姜青禾只管挤进人堆里买。
年底卖醋的人家一缸又一缸摆出来,旁边支了个木架子,灌醋的葫芦一排排摆开,风一吹哗啦啦,砰砰砰撞在一起。
旁边紧跟着卖清酱的小贩,一个人站在一堆大木桶中间,木桶全都做了半面钉死,半面能掀开的。要是灌酱,得拿酱瓶子递过去,小贩会问:“要几两的?”
他手边的桶旁挂了两个木提子,分二两和四两,姜青禾要了八两的酱。小贩利索地接过瓶子,漏斗一套,木提子一舀,浓稠的酱油灌得满满当当,一滴不漏。
姜青禾提着瓶子,手上挎着篮子,瞅见边上路过的好些大爷帽里插着红纸卷,她以为又是啥她不知道的习俗。
还腆着脸拉住个大爷问,“阿公,你们这红纸在哪买的,买了非得插帽里才成?”
大爷听了笑得直摇手,“哪啊,俺们就不乐意拿手上,插帽上瞧着喜庆,”他自个儿乐了一阵,指指边上几挤都挤不进去的摊子说:“你要买红纸就去那买,要是请门神、灶王爷也搁这,想叫人写点吉利话,你往城门口去,有个书生在那摆摊子,两个钱一副联子。”
姜青禾忙谢过大爷,溜进人堆里,再出来盘的发髻散了,脚后跟被人踩了脚,鞋子差点都掉了。手里虚握着一大卷红纸,篮子里一堆花花绿绿的纸马。
她深深地喘了口气,才发现跟大伙走散了,她也不急,绾好发髻又踮起脚往里瞅。
地上的毛毡毯堆了又长又大的湟鱼,全都冻上了,穿着乌黑羊皮袄的湟鱼客吆喝,“从青府运来的湟鱼嘞——”
姜青禾买了两条,小贩干脆又利落地从鱼眼处穿绳递给她。
年货集啥东西都有卖,叫姜青禾看得眼花缭乱,恨不得都买一些,钱不钱的全都抛在脑后了。尤其那色彩斑斓瞧着又喜庆的年画,她搂了好几张。
农家磨的粉条子,又大又光溜,她也买了两捆猫冬吃。
她这边买的起劲,那一边蔓蔓叫徐祯抱着,小娃眼神又亮,一眼瞧到卖麻糖的铺子,浓郁的芝麻香,还有长条厚实的酥糖。
她晃着手,身子往前倾,要徐祯去买糖。索性徐祯身上有钱,又啥都肯依她。
一气买了两包糖,前头又有外来的商贩叫卖,“麦芽糖喽,又甜又香的麦芽糖——”
蔓蔓嚼着麻糖,她身子往上耸,想要看看是啥糖,“爹,啥是芽糖,牙也能做糖?”
“是麦芽糖,用麦子做的糖,想吃不?”徐祯换了姿势抱她,他闺女可真沉呐。
蔓蔓点头,她就没有不想吃的。来卖麦芽糖的是个老婆婆,胸前挎着个木箱,敞口的。黏腻而浓稠的麦芽糖装在罐子里,她拿出两根签子相互搅拌成一团,塞给蔓蔓。
甜腻腻的,小娃最喜欢。
徐祯还给她买了回族人做的糖麻丫,油炸的面食,裹了红糖,还有句唱词:“糖麻丫、酥麻花、回回的美食人人夸。”
这些价都算不上贵,一百来个钱买了一大堆,一手抱娃一手拎着几大包东西,挤在人群里去找卖炮仗的。
最后在棵树底下才找到的,所有的烟火炮仗全都堆在一起,用了几大块木板隔开,小贩站起前面介绍。
蔓蔓大声地说:“要地老鼠!”
她满心以为是真的老鼠,结果小贩拿出来的只有手掌大小带着引线的圆盘,她有些失望。
“咋不是老鼠?”
小贩笑呵呵地说:“这点了跟地老鼠一样到处蹿,可不是像老鼠。”
“娃你瞅瞅这个咋样,”小贩从后面的木箱里掏出个身子狭长,纸上有眼睛嘴巴的迷你耗子,长长的引线充作尾巴。
他介绍,“这叫水耗子,你点了放在水里,它会钻进水里等烧着了又浮出来,也不贵,这种俺收你五个钱。”
蔓蔓觉得有意思,她说要买,然后伸出手指头掰掰,“这个我要三个,小草姐姐、二妞子姐姐、虎子哥哥。”
“不对,还有蔓蔓,要四个。”
徐祯则地老鼠和水耗子各要了五个,他想着苗苗万一也想玩呢。
小贩笑得合不拢嘴,又给父女两推荐一款叫小黄烟的焰火,很安全没有炸药,点了之后只会噗嗤嗤冒黄烟。
徐祯还买了一长串包着红纸的炮仗,晚上守岁估摸着时候能放,加起来得要一百二十六个钱。
带的三百个钱快挥霍一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剩下的那些钱全都花蔓蔓身上了,全给她买耍货子,也就是玩具。
买了个叫哈哈笑的响器,一吹会发出哈哈哈的笑声。小贩手上那个居然是玻璃融了做的,可惜要价太贵。
他自个儿卖的全是木头削成极薄的喇叭形,吹出来的哈哈声则有点沉闷,不空灵。
蔓蔓使劲吹着,听着这笑声,她也哈哈笑,然后念小贩教的顺口溜,“哈哈笑,打破没人要。哇哇哭,大人笑,你看热闹不热闹。”
她又吹起另一个陶土烧的,有六个孔的埙,卖的人叫它哇呜,因为小娃吹不起来,只能吹出一阵阵哇呜声。
要回去前,徐祯花了最后几个钱,买了个蹴鞠,蔓蔓可以自己玩,也可以几个娃轮流着踢。
这一趟买年货可把人累得够呛,徐祯回到车上时,手都快废了。甩甩胳膊,叫蔓蔓拿出个油饼给大花男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