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眠春山(12)

作者: 朽月十五 阅读记录

姜青禾觉得未必,丁点大鸭子就够缩墙脚的,猛地探进个硕大的脑袋,够渗人的,应该说够渗鸭的。

结果屋子做好发现,鸭子腿短,能迈都迈不进去。蔓蔓又有了新要求,“要给个楼梯。”

她想说台阶的,脑子里就没这个词。

徐祯没有不依的时候,拿石头一次垒上去,等小鸭跌个跟头挨一记脑袋,能磕磕绊绊上去后,蔓蔓勉强满意。

砂锅里的汤也炖到时候了,蔓蔓也馋了,她还是喜欢肉肉的。

但她舔着嘴唇,眼神落在冒烟的砂罐里,馋字都快从她嘴角流出来了,蔓蔓却说:“要先给婆婆吃。”

四婆待她是真当亲孙女样疼的,上回送去的那兜子鸭蛋,老人家自个儿舍不得吃,每天蔓蔓过去就剥给她。

怕小娃嫌没味,还拿碗倒了点清酱让她蘸着吃。种下的黄瓜捡了水灵的,切片放糖给蔓蔓吃。

蔓蔓人小,可谁对她好,她都知道。

她肚子咕噜噜叫,咽下口水,撇开眼说:“我给婆婆送过去。”

“行啊”姜青禾舀出一大海碗的鸭肉连汤,正好她想让四婆后天帮她照看下蔓蔓。

她得和徐祯进山拉土,在后院造个菜园。

“好,”蔓蔓点头,“我要带着嘎嘎。”

“带,不能进四婆屋里。”

蔓蔓点头,跑着跟徐祯一起去给四婆送鸭汤。

回来啃着鸭腿,肉还在嘴里就说:“婆婆给我吃肉肉,我说不要,婆婆给我吃。”

徐祯也是无奈,“四婆说自己嚼不动。”

其实四婆还说:让他们自个儿吃好的,别往这送儿,她心疼。

只是徐祯昧下这句话,只当没听着。

没来得及醒面,而且有鸭肉鸭汤,吃面就有些奢侈了,忍住没去动面袋子,而是闷了锅高粱米。

虽然口感不好,可鸭汤油汪汪的,肉煮的软烂,浇点汤在高粱饭上,也算是对得起肚子了。

第二日,姜青禾穿着草鞋出来的时候,徐祯还在比较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他发现自己不上手摸,单凭眼睛去看,越看越稀里糊涂。

看他专注认真,却憋不出一个字的表情,姜青禾就知道徐婆子说的不错,他们两个在种田这件事上,可不就是一根瓜秧子上的两个瓜蛋子。

还是生瓜蛋子。

早知有今日,他俩都应该上农大,而不是一个苦哈哈读了建筑,转头当木工。一个学民族学,到处去犄角旮旯的地方探风。

正经事上没半点用。

一路保持对稗子的高度警惕,下到田里开始埋头寻找。

隔道田的阿伯笑着喊,“今个男人也带过来了呀。”

“那可不,两个瓜蛋子总比一个有点用吧,”姜青禾笑眯眯地道。

事实上,也并没太有用,在两人第n次把秧苗拔出来。又手忙脚乱塞回去的时候,踩在冰凉湿滑的泥地里,背后却出了一层汗。

两人拎着捆稗子,坐在田垄上面面相觑。

姜青禾沾着泥的脚踩在徐祯的脚上,然后说:“明年稻田减产,我就去拔生在其他地方的稗子。”

长在稻田里的稗子,实在让她投鼠忌器,无从下手。

其他地里长的,还怕拔不下来吗,到时候都给四婆家的鸡鸭当草料。

“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徐祯也很认同,大概也只有到抽穗,才晓得出了多少稗子。

休息的间隙,大伙照例是要唱山歌解乏的。

徐祯听着对面唱,“阴丹衫子绿罩子,月白俩吊给个里子,模样儿像你的好少的,心肠儿跟不上你的。”

他对姜青禾说:“我也会哼一句。”

徐祯唱歌还行,嗓音很轻,他对着田唱,田里有禾苗,“泉水沿上的格桑花,骨朵大,羞答答,活像是尕妹的脸洼。”

自顾自红了耳朵,这都已经是两人结婚的第六个年头了。

以前徐祯唱情歌也不敢对着她的眼睛唱,现在都当爹了,对着田里唱,可真行。

姜青禾当时没说,走在没人的路上对着他耳边唱,“大红的衫子绿绸带,青丝的头发白飘带;你把我疼来我把你爱,我俩人活活儿难离开。”

她想,听他们大小伙子作怪捏腔捏调对着唱那么多遍,总算唱出口了。

徐祯耳朵不红,改脸红了,凑过去牵住姜青禾的手,她就抠了抠他的手心。

回到家后吃完饭,蔓蔓在门口遛小鸭,她腿蹬得飞快,小鸭跟不上被扯着走,一路叫嘎嘎,嘎嘎。

还没入夜,徐祯坐在门口,开始取出木料准备做活,今天有人拿着两个烂裂有豁口的木桶,让他帮着苴一苴。

苴就是让他帮着在豁口的地方,塞点木片填塞修补,没说拿东西来抵,而是一只木桶给两个麻钱。

湾里人家哪个不会苴木桶,就算娃也晓得拿点锯末给塞进去,再用薄木片两头堵住。

奈何这两个桶裂口挺大,还得重新箍,就这样也舍不得新打一只。

徐祯在外人面前话不多,收了钱就开始干活。做木桶其实也叫箍木桶,富裕人家会用牛皮带剪下来一长条,上下两头打钉给箍得又结实又耐看。

穷一些的就拿柳条子来箍,徐祯以前跟爷爷学箍桶,是拿竹篾子来箍的。柳条耐用也磨得快,终究不如竹子韧劲好。

那时爷爷还说:“有竹无杉难成桶,有杉无竹箍不成。”

杉木做桶耐用,想起这句话,他手一顿,摩挲着粗瓷刺手的桶面,定了神开始裁出适合的小片填塞进豁口处。

全部填完还得削掉凸出的部分,但没有趁手可以打磨的用具,只能先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