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167)
去镇上时姜青禾穿了之前的红对襟袄子白裙,穿的颜色突出,一定会吸引别人的目光。
土长倒是没穿那么花哨的,她穿了毛蓝的,颜色像天空的蓝,她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多少年没穿过了。”
“多好看,就该这样穿。”
今天只有她们两个去卖货,准确的说是未来那么多天,也只有她俩去卖。别人都得下地阿,地里的活计耽误不得。
至于姜青禾那,大伙说了会腾出人手帮忙去插秧,种洋芋和番薯,叫她好好卖,甭操心。
她也就真的放了心。
哪怕芒种,镇里逢集的时候照样很热闹,总有不少人要来买卖东西的。
有喊着:“卖红鸡蛋嘞——”
也有说:“火腰子,艾蒿搓的嘞,点了熏蠓子”
“雄黄,雄黄要不要,驱蛇驱虫的”
“老鼠他舅,老鼠他舅,买点毒地老鼠毒啥鼠都成。”
土长为人正经,吆喝不出口,姜青禾拼完木头架子,将手绳、荷包、香囊一排排放好,又将装了红鸡蛋的蛋兜挂出来。
她也完全放弃羞耻,做买卖,要卖钱就得不要脸。
“走过路过都来看一看嘞,五色手绳瞧一瞧,两根才要一个钱!”
“荷包香囊哟,买香囊荷包送干艾蒿一包!都来瞅瞅,多大一包,地里的鲜艾蒿晒的,驱虫最好。”
“啥属相荷包都有嘞,戴上五毒不侵。”
“买红鸡蛋送蛋兜,挂在小娃身上,今年暑气不侵阿——”
她的词反正没有重样的,也没有多新奇多夸张的叫卖语,光是买荷包送干艾蒿,买鸡蛋还送蛋兜就够吸引人了。
尤其她架子做的高,大伙那卖的东西都矮矮的铺在地上,她挂出来的一眼能叫人瞧见,颜色没有灰的,又很鲜亮。
一下叫那些妇人看直了眼,时新花样。
全都拥了过来,一声叠在另一声上问,“这多少钱?”
“瞧着真不孬阿,带着显得手俏,来十个,俺有钱!”
“这别给她,给俺,哎呀,还有不?”
姜青禾想过生意会很好,但没想过会这么好,忙得脚不沾地,头发汗淋淋的,恨不得长出七八双手来接钱。
她还得说:“俺们都是春山湾那来的,开了个染坊,要是有要染啥的,就来染,也便当。”
这句话说了起码不下百遍。
中途补了好几次货,卖到半下午,卖了将近一大半货,等人散得差不多,才发觉自己中午就垫了个馍馍。
土长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姜青禾也捂着肚子,两人看着一木桶的钱,忍着饿又哈哈笑了起来。
赶到湾里数了半天的钱。
“五两七钱又六十三,”姜青禾喃喃自语。
“没数错?”土长揉揉脸,她越震惊越没有表情。
姜青禾点头,她数了三遍,都是这个数。
一时屋里只剩下拍桌子的大喊声。
天呐,真叫人不敢相信,甚至她们手头还积压着一半的东西没卖出去。
两人一夜没睡好,第二天照旧鸡叫一声就出发,这次没逢集不太好卖。
她们就走街串巷地卖,土长赶着车,姜青禾吆喝,每每都得说一声,春山湾开了个染坊,遇到有兴趣的就挨个给她看染的布头。
走街一连卖了两天,撑到第三天又有个集市,东西一下全抛出去了!
但是姜青禾也彻底说不了话,她的嗓子疼得要命,强撑着卖完就熄火了。
数钱数到十两多,激动时也只能发出低哑的赫赫声。
没办法,她说不出话了。
“别说了,养几天,”土长拍拍她,对着钱傻乐呵。
这笔钱没急着发,等大家插完了秧,洋芋和番薯全都下种后,五月四号的那天下午,才跟各家支会了。
来湾里大槐树下领钱。
这下彻底砸懵了大伙,清醒过来又欢呼,她们的声音几乎响彻每一间房屋,每一片土地。
上面都充斥着:发钱了!赚钱了!
第68章 黄米粽子
大家带了凳子来的, 可没有哪几人坐得住,前头的站着。后面看不到的就踩在凳子上,搭着别人的肩头,脸上神情高兴间又透露着焦急。
有的忍不住跺脚, “咋还没到俺啊。”
“俺等的心跟火里头烧着了一样。”
土长翻着名字, 她挨个喊, “李大莲,李大莲上来领钱!”
“来嘞,俺在这,前头的让让,”李大莲使劲扒开前头的人, 一脸喜气地钻了出来。
姜青禾从桌子下拿出个沉甸甸的毛口袋,放在桌子上。按着记账时算的说:“卖羊毛给染坊七十五个钱, 编绳五十, 荷包八十五, 蛋兜六十一, 两百七十一个钱, 自己上旁边数数钱对不对。”
她喉咙燎焦得很,交代完喝了口婆婆丁泡的茶, 苦得她直皱眉, 嗓子疼喝这个很有用, 苦也是真的。
可李大莲粗嗓子大喉咙一声喊, 吓得她差点一个哆嗦将茶给打翻。
“啥, 娘嘞,多少?”
“两百七十一阿, ”姜青禾咽了下口水回她。
李大莲她这会儿倒晓得要小声了,手往钱袋子上摸了摸:“真给俺的?害, 俺还没挣过这么老些钱嘞。”
年年搓麻绳、种树苗子、撕烟叶,磨得人手生疼,起泡开裂,可最多最多也就赚五十来个子,那都叫人乐得找不着北了。
夜里还得细细数个三五遍,恨不得抱着钱袋子睡,说句难听的,是钱都串在肠子上了。
可这趟的活计,大伙说说笑笑,做的高兴还不磨手,闲了编会儿也不累人,却赚了这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