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291)
徐祯于心不忍,当时想着可以给蔓蔓做伴,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说:“养好了,你有许多羊后,让黑达去给你放牧。”
姜青禾估摸着黑达那小小一团,终于笑出了声,“挺好的。”
其实她见徐祯回来高兴是高兴,她绕着手指上的麻绳,终于问出了口,“啥时候回去,管事说工房很忙,是不是明儿个就回了?”
“哪啊,”徐祯坐下来,“可以歇个十日,不是说做那油布大伞吗,还没做完,我领了回家来做。加上管事知道我家就这几口人,秋收地里忙,没个壮劳力在身边总不像样。”
其实管事压根不肯放人走,这织布机正是各家染坊要的最多的时候,他要走了,好些东西没那么快能做完。
只是徐祯在走前没日没夜赶工那些要用的脚蹬子,一日最多睡两个时辰,又教会三德叔和他的几个徒弟咋做他该做的部分,有了这一批抵上,管事才勉强让他回去十日。
听到这话后,姜青禾明显不似刚才那样低沉,她兴冲冲地拆起了一袋袋麻纸包,扭头跟徐祯说:“今天你回来的正巧。”
“咋说?”
姜青禾语气上扬,“今年收了两石七的稻子,找粮商换了好些东西,还换了一筐花生,等会儿剥一点,熬花生甜汤喝。”
“啥,收了两石七的稻子,我们家的地出息了,”徐祯不敢相信,就那上年勉强长了一石三稻子的地,今年遭了虫竟还能翻个倍。
姜青禾笑他,“傻了吧。”
“这话要不是你说,换个人来我指定不信,得亏你鸭子放得好,稗子拔得好,不然它哪能长这么多出来,”徐祯拍马屁。
姜青禾拍他一掌,又拉起他,“走走,看我还换了什么。”
两人手牵手摸黑去了灶房,索性今晚有月亮,窗户外头进来的光打在地上,不至于叫人看不清路。
姜青禾用筷子插进罐子里,沾了点盐末叫徐祯尝尝。
“是咸的,”徐祯咦了一声。
天知道,在这个咸要跟苦挂钩的地方,能吃到纯咸不掺苦味的盐有多难,而且盐粒细腻,并不粗剌剌的。
“还有还有呢,你吃,”姜青禾从下午憋了一肚子的喜悦无法发泄,此时全倾泻出来。她不能跟宋大花和虎妮讲,更不能跟苗阿婆和四婆说,她们没有办法理解用几斗稻子换盐换糖的行为。
她只可以跟徐祯说。
徐祯尝了白砂糖,颗粒都很大,比以前的冰糖又小很多,不同于甜菜那种熬出来的略淡略清甜,这种是浓郁的甜。
更别说冰糖,没有规整的形状,全是敲碎的小颗粒,拇指头大小,塞进嘴里甜得很。
而徐祯吃了糖说:“有了糖能吃烤糖饼了,我还买了芝麻。”
“好啊,等会儿就和面,你累不,歇会儿去,”姜青禾问他。
徐祯摇头,“不累,我就想跟你多说会儿话。”
两人许久未见,就蹲在厨房地上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从姜青禾自己卖皮子的事到之后收了好多东西,全都吐露个干干净净。
然后她就能听见徐祯夸张地说:“苗苗,你可真是人里的条梢子,好似像天上的鹞子。”
说道后面还唱了句花儿,闹得姜青禾哭笑不得。
徐祯讲起他自己来,属实是没什么好讲的,枯燥的木工活计,整天都是嘎吱嘎吱锯木头的声音。
他唯一能讲的也就是些别人闹笑话的趣事,已经他是如何靠着改了脚蹬子,赚到十两银子的,虽然买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只有八、九两了。
姜青禾呆住,她拍手说:“木木,你可真厉害啊。”
“姑奶奶,你别叫这个名字,”徐祯立马压低声音说,他很羞耻。
“走走走,去看看那织布机,”姜青禾推他。
两人大半夜不睡觉,在那织布机旁踩脚蹬子,姜青禾自然是试过湾里那几架织布机的,很笨重得用很大劲。
就算那常年干惯农活的妇人也吃不消,一日坐那,腰胀得压根受不了,疼得直抽抽,连虎妮试了半个时辰,脚也开始发抖,累得微微打颤。
可这会儿她踩下去很顺畅,一点没有滞涩感,轻便到她现在想拿了棉线,织几段试试了。
她拉着徐祯到处开裂的手指,很认真地说:“你真的真的做了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别人记不住没关系,我会肯定会记得,给你写在纸上,装在本子里。”
两人都为对方深深骄傲着。
当然两人已经完全忘了蔓蔓,直到蔓蔓睡眼惺忪地过来问,“黑达睡哪里呀?”
姜青禾才去带蔓蔓睡觉,徐祯拿了旧毡布在门边上给黑达做了窝,至于上厕所,先领着去外面走了一趟,废了好大劲让它上了才回来。
哄了蔓蔓睡着,两人蹑手蹑脚出来,在蜡烛光底下剥花生,有说不完的话。
到徐祯剥花生,姜青禾揉面,忙活到很晚,才回炕上歇着。
第二日起得稍晚,徐祯搬出个旧炉子,是个底部破裂的陶缸,很厚实,压根不怕火烤。
他开始烤糖饼,各裹了白糖和红糖,做成长长的鞋拔子形状,洒在芝麻,贴边用炭火烤。
在炭火的不急不缓烘烤下,饼的表面渐渐鼓胀起来,逐渐金黄,他用洗了的火钳子夹出来。
膨胀的饼皮立马回缩,此时要是掰开,会流出透明的糖浆,而红糖饼的则是附着里头的表皮上,一口咬下,甜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