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299)
他唱的时候啥调子也不知道,混在纺车的骨碌碌声和织布机的嘎吱嘎吱,木头梭子来回在经纬线中穿梭而过的清脆碰撞声里,显得像是给他配了乐,那么和谐。
旁的时候姜青禾总是撑着,可眼下她可以喊累,累的时候徐祯会给捏肩,站在后头当个靠背,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带织布机,织出一小段的布。
这个阳光从窗棂里跳进来的下午,她铭记了很久。
绵羊毛她接手自己纺了,可山羊毛她留给了湾里的妇人。
“婆姨你们跟之前那样搓就成了,”姜青禾支会她们,“搓好的线拿染坊去,先兑工钱哈,染好的线我教你们咋勾鞋子。”
原本还得东问西问的,可眼下这活计她们都做惯了,拎了羊毛扛肩上就走,还得跑,生怕被其他人抢了活计。
这段日子纺羊毛线只能放在晚上,外出办喜事的也早早停了,农忙时节只顾着地不顾人,姜青禾的铺子暂时歇业,地里的丰收彻底到来。
油菜成熟,甜菜开挖,相继深埋地底的番薯、土豆、芋头渐渐饱满,爬在藤架上的一串铃南瓜长得一个个圆滚滚,小巧一个,与之相反的是,姜青禾在边角地开出来种的本土大南瓜,虽然只长了十来个,可又大又黄。
她七月种下的豆角,天天浇水,肥料隔几天上一次,这会儿豆角也疯长了一大片,她不太喜欢豇豆的口感,今年没有种。
再晚些萝卜和胡萝卜可以拔了,又到了种麦子的时候。
在寸草结籽的秋天,整个春山湾都开始异常忙碌,不管是清早在雾气里扛着锄头下地干活的庄稼户,又或者是没有停歇过的骡子、牛,身上扛着收获的粮食,迈着沉重的一步步往家里赶。
姜青禾跟徐祯先是收了油菜,油菜这东西跟黄豆特别像,成熟之后就会爆荚。相较于黄豆的个头比较大,豆荚爆裂后还能在地上捡拾回来。
小小一颗黑色只比芝麻要大上些的,掉到地里压根捡也捡不回来。
齐齐割下根部收割完后,立马放进筐里,拉高梁篾在地上晒,晒得晒不多用专门的连盖反复拍打,拍出油菜籽来。
光是这几亩油菜,两人起早天都看不见亮光过来收,收了两天才算完事。
而等到第三天开始收甜菜时,驼队那一帮子汉子过来了。
大当家从骆驼上跳下来埋怨道:“秋收咋都不跟哥几个说声,也好来帮忙啊。”
姜青禾还没有感动一秒,他紧接着说:“耽误了俺的油布大伞可咋办,祯啊,你肯定累了吧,做点木工活歇歇,这块就交给俺们这帮兄弟了,刨个地,有啥不成的。”
徐祯也毫不客气,“哥,除了这我还有几亩地要刨。”
大当家摆摆手,“那都不妨事,俺们这兄弟有的是力气,只管叫他们做就是了,晌午给个馍馍就成了。”
至于这种事情为啥来的是驼队,而不是牧民,在大当家提起前,姜青禾也知道,牧民比她还要忙。
忙着铺到冬窝子的路,赶紧收割最后一波长出来的草晒成干草,然后挤奶做奶制品,杀羊吹风干肉,甚至还要砍木头去选好的地方造冬窝子的地下居所,冬天蒙古包已经不适用于大雪弥漫的天,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压根腾不出手来。
要不是姜青禾这边实在顾不上,她都想去帮忙了。
不过这些实在都是人情,大伙好才愿意帮她,等下一年她要是想种更多的粮食,她会考虑请几个帮工来,今年是没法子了。
有着驼队帮忙收甜菜和刨红薯、土豆等,徐祯则抓紧造完了最后一把伞,然后开始在后院造一个简易的羊圈棚子,能防风最要紧。
而姜青禾则挎着篮子去摘了一筐豆角,做豆角焖面给大伙吃。
没有五花肉,她用的是肥肉切片煸出油来,炼的干干焦焦炒出一股油香之后,再放瘦肉,和择好的豆角,以及没过豆角大半的水。
等汤汁沸腾姜青禾盛出一大碗汤备用,将面条抖散一层层码放好,木锅盖盖上焖煮,焖到汤汁烧干,拌一拌面条成了酱色后,基本上豆角拌面就好了。
姜青禾没蒸馍馍,她蒸了好几笼的馒头,不是全白面,她掺了点苞谷面来着,蒸出来带点黄,一掰开一层层,不像馍馍那么厚实。
这顿饭吃的驼队那几个小子是不顾烫,往自己喉咙里塞,被烫的嘶嘶呼气,还一夹一大口吸溜面。
大当家自己可顾不上埋汰别人,他自己埋头吃得比谁都起劲,那面汁还糊在嘴上嘞。
他吃完才心虚,跟留在草原的其他兄弟说是来这里受苦的,实则是享了口福。
只能干活再卖力些了。
这一点甜菜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番薯,他们不到两天就干完了,劲没处使,还给要秋翻种麦子的地刨了一遍。
临走前一个个拿了一堆吃的,除了馒头、锅盔和油饼,姜青禾还切了三个大南瓜,蒸熟做了南瓜饼。
本来没有白糖和糯米粉,这南瓜饼都做不出来,只能切了蒸片或者是熬成米汤吃。
她反复炸了好大一锅,自己种的南瓜虽然没有那么甜,可添了白糖之后,又甜又糯,要不是实在为了答谢,姜青禾舍不得这么奢靡。
收了红薯、油菜这些后,地里的活算是暂时歇了,徐祯也要走了。
离开的前一天,童学下学照旧是他和姜青禾一起去接蔓蔓的,只要他在家,他就会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