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368)
这话说的一众长辈都笑了,既然人家不喜欢,他们也不强求。
最后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土长坐在最上面,她简单说了下,“事情各位叔伯婶子都知道,关于衙门下来收地丁的,俺一个人是没有法子的,所以选了青禾来做湾里的理书。”
“你们要是不答应,或是有更好的人,家里子侄姑娘有能写会算,头脑活泛的,都可以来试试。”
“试啥,”王老头翻个白眼,“叫俺家那大字不识一个,送去社学后还只会画横画竖的,当着大伙的面给俺家丢丑?”
“俺家那也不成啊,别说出了个秀才,十好几年的事了,这会儿没个出息的,别给俺当个达浪鬼(混混),俺就谢天谢地了,”陈三奶奶毫不客气地吐槽。
毫无疑问的,姜青禾当选这个理书,不用再向湾里其他人说明,这回来的这十来个长辈拍板足以。
这件事定下后,趁着难得的下雪天人聚得齐,土长谈了谈湾里的日后。
“其他的俺也不多说,开春后除了春耕,就是往戈壁那种树苗子,至于开渠,俺会跟青禾跑一趟衙门,看看能不能把这件事给办下来。”
土长对于今年要做的事情是门儿清,“还有那油坊,三德叔你抓一下,等道好走了,油坊师傅会下来教的。”
“最要紧的一件事,明年俺们这空出来的地,包括那老碱窝,挖沙给填上去,全都种草。”
“种啥草?”王老头纳闷。
姜青禾回他,“种牛羊吃的牧草啊,这种干草在镇上还是很有卖头的。”
一番商讨下来后,一屋子的人陷入了沉思,不是说种草不好,而是他们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没有那么多的粪肥。
即使草不像庄稼那样吃肥,但一亩地的肥给足,尤其是盐碱地那旮旯的,缺口大到压根填不满这些地,更别说还有一戈壁滩的树苗子要养活。
湾里人家自己地里的肥都不够,压根不可能再分出一点来。
李大爷敲了敲桌板说:“实在不成就烧红灰嘛。”
“不成!”姜青禾第一个反对,她是知道烧红灰的,拿春山上的土在冬天垒成土块,春播后拿下来烧成灰,漾在自家的地里。
因为这个做法过于麻烦,要经历小一年的时间,索性做的人不多,但是饶是如此,也有一大块地被剃成了秃瓢。
她坚决反对这种破坏土地的行为。
李大爷讪讪地说:“不成就不成嘛,这件事还是可以商讨商讨的。”
土长适时出声,“烧红灰是甭想了,这个绝对不能做的,做了后就跟倒山种地一样,等着自己抹脖子吧。”
倒山种地,在场的老一辈都不陌生,对面那戈壁滩和黄沙咋来的,还不是几十年前挖了山林种地,又退耕还草,再开荒新的山坡头,年复一年,最后一场洪水,那地除了沙和石头,啥也不剩了。
可是烧红灰不让烧,草灰烧出来又填不了几亩地,牛羊粪哪够,在场的薅秃了头发也想不出来,到底怎么凑到足够的肥。
没肥哪来的种草大业。
姜青禾在沉默中说:“其实有个法子的。”
大家齐刷刷看她,她也丝毫不慌地说:“我们对面不是草场吗,那里有着很多个小部落,他们不下地,养着成百上头的羊,也许还有牛。”
“除了秋冬两季收牛羊粪糊墙,还有作为储冬要烧的以外,春夏两季他们牛羊粪收得少,完全可以等开春了之后,向他们换,咋换,当然是用粮食。”
至于如何在那片无边无际的草原上找到其他游牧民族,姜青禾压根不用找,她只需要让霍尔查去找住在他们之前冬窝子里的藏民。
藏民再去找土族等等,他们小部落的驻扎点是有相互联通的,要是一户户去找,等找十天半个月,才能碰见一个。
她不知道其他歇家有没有收粪肥的,反正她在这里肯定是第一个。
这个法子得到了大伙的赞同,又谈了会儿,眼见天色发黑,老人们自己先坐着爬犁回去了。
留下姜青禾跟土长接着商量,她们要谈的事情太多,其中两个要在开春前弄完。
一个是给姜青禾找两到三个帮手,能算账帮忙看铺子的,另一个就是在征收地丁前,给有些没办法赚到钱的人,找一个稳固的活计。
这两件事一谈,天都擦黑了,屋外雪落得更大,土长留姜青禾在她家吃饭,到时候送她回去。
这时门外就探进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蔓蔓把头伸进来,脆生生地问,“土长姨姨,你们谈完了不,我还等着娘回去吃饭嘞。”
“得嘞,你家男人肯定也来了,”土长伸手拍拍蔓蔓的毛帽子,“谈完了,小管家婆,带着你娘回去吧。”
“金凤姐,那我走了啊,”姜青禾跟土长挥别,拉着蔓蔓走出去。
雪道上徐祯竖着个灯笼在门口等,他从爬犁下走过来拉了姜青禾一把,他把一件长袄子披在她身上,问道:“累不?”
姜青禾点点头,她一整个下午都在想事情出主意,累得她脑袋直嗡嗡地叫,徐祯伸手给她揉了揉,“回家吃点好的补补脑。”
他非要补一句,“怕你年纪轻轻的就秃了。”
姜青禾斜眼瞪他,隔着手套抓起一团雪扔到他背上,“你才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