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46)
蔓蔓更掰不动,她悄悄问,“可以咬不?”
“自己咬的自己吃,”姜青禾拿了特别小一块给她。
她欢欢喜喜接过,然后开始啃,结果好不容易磨下来一块。
嘴巴一动,就给咽下去了,干巴的差点卡在喉咙里,一股怪味。
“不好吃,我不吃。”
她把馍放在碗里,塞在徐祯腿边,“爹吃。”
不好吃的都留给她爹,可真行。
徐祯应了声,就专心掰馍,掰得特别细。
把一大块馍馍掰得特别碎,得费好大的工夫,小胡子掰着就开始说,跟练口条子似的,“这羊肉泡馍分四种,哪四种?口汤、水围城、干拔、单走。”
“啥是口汤,”小胡子也不管有没有人接他话茬,自顾自说下去,“吃到最后剩一口汤。”
“这就得泡,泡到馍把汤给吸满了,汤也就少了,一吃一大口,剩口汤就成。”
姜青禾实在不理解。
“水围城,就跟乌水涨洪一样,镇子在中间。那馍也就这样,都往中间走,边上全是汤。”
“干拔的话,没汤,跟熬的黄米黏饭似的,能戳筷子不倒。”
“单走不是让你走嘞,是一碗汤一碗馍,馍泡在汤里,吃完再喝一碗汤。”
“名堂讲究多了去,今天没得其他,来一碗水围城,喝点羊汤舒坦舒坦。”
牧民跟听天书一样,巴图尔刚开始还能听进去几句,后面就只管掰馍,说的啥鸟语。
只有小胡子自己越说越来劲,不过羊肉炖好后,他也不说了。
伙夫还在羊肉汤下了把泡开的粉条子,一点黄花菜,熬了两大锅,一掀盖大伙都不掰了,掰不动了。
最后大馍加小馍,浇上一碗热腾腾的羊汤,几块羊肉连粉条子,飘着几根黄花菜。
馍馍掰碎泡开也不散不软,不会烂成馒头汤,吃的就是那口筋道,羊肉大火炖得一抿就脱骨,汤鲜粉条滑,干黄花菜嚼起来脆脆的。
两大锅羊肉汤,大伙你一碗我一碗,坐在草地上吸溜吸溜吃进肚。美得只想躺下来,叫嫩草扎着脸也没事,好好睡一觉。
姜青禾打了个哈欠,吃饱喝足就想睡,小胡子倒精神了,用蒙语说:“之前没谈拢,接着谈谈。”
巴图尔点了点姜青禾,其他牧民嘴里还泛着羊肉的余香,也不想吱声,只是伸出手来同巴图尔做了相同的动作。
“她是额们草场的歇家。”
小胡子有点震惊,眼睛都睁大了点,不过他在塞北这地啥没见过,这里可没有女人不能抛头露面啥说法,衙门里都有女衙役。
远的不说,春山湾的土长不就是女的。
“十头羊换一头羊,一斤羊毛换半两砖茶,这种买卖就是,三十晚上盼月亮,没指望,”姜青禾嘴皮子也挺溜,她说:“你也晓得有句话,叫人心换人心,半两对八斤。”
“都实诚点,他们是真想跟你们换羊。”
“你们还得往前走吧,”姜青禾刚去溜达了一圈,发现他们每头骆驼上的东西都鼓鼓囊囊的,这是压根没出手。
“我瞧你们也就二十来个人,得拉骆驼,又得腾出手管那么大一匹羊,不在这换,再去别的草场,就不怕路上出点啥事。”
“活物哪有死物安心。”
“妹子你可真有眼光,俺老早就跟他们说了,哪有羊换羊的,倒腾皮货才有赚头阿。”
小胡子一副找到知己的模样,领头的瞪他,这人还晓得自己哪边的不。
“咳咳,”领头咳一声。
小胡子没搭理他,“换价当然好商量,这群羊走到这里,都折”
领头侧过身,朝他耳边重重咳了声,小胡子转头,一脸不解,“咋,你犯病了?”
领头快要暴起了,哪找的这么个没有眼色蛋蛋的歇家阿!
后面姜青禾说:“羊容易死,还得每天带它喝水,给它找草料,可做成肉干,你放到明年都坏不了。”
小胡子就说:“哎呀风干肉是越嚼越香。”
姜青禾又说:“硝好的皮货耐保存,羊皮做袄子,牛皮做鞋子,谁穿谁知道它的好。”
“可不,老羊皮袄,皮窝子,这两样过冬少不了,”小胡子捧哏。
姜青禾还想开口,领头的喊道:“打住。”
越听越听不下去,他都觉得以羊换羊,是他脑子叫水泡子里的水给淹了。
就在他想拍板的时候,远处有两人骑着骆驼赶来,几个骆驼客站起来喊,“是骑马先生回来了。”
“后头跟的那个人是谁?”
骑马先生拉住缰绳,利索地从骆驼上跳下来,他看了围了一圈的众人,神色不解,“你们跟牧民都谈妥了?”
“天爷,俺才把找到的歇家带过来嘞。”
他找的歇家在骆驼背上下不来,抓着骆驼背颤颤巍巍喊:“扶俺一把阿。”
大伙都没听见,视线齐刷刷移到那小胡子身上,领头的看看骆驼背上的歇家,又看看小胡子,神情震惊,“他是歇家,那你是啥。”
“对啊,你是啥人?”巴图尔也不解,后面好些张纳闷的脸。
小胡子站起来不慌不忙掸了掸身上的草屑,声音平静地说:“俺是徐了旗的蒙人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