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48)
有好些货其他人都不认识啥,可姜青禾知道啊。
那一个个圆滚滚棕黄色的干货,可不就是桂圆干,剥开里头的肉特别紧实,很补。她喜欢生吃,撕扯下那层肉在嘴里嚼,不过以前她家乡那地,更喜欢把水煮沸,将桂圆放进煮,煮到肉从干瘪到饱满。
招待人时要不放红枣,要不磕两个鸡蛋搅散或是就鸡蛋包。
以前她都不爱喝,如今到了这里都是奢侈了。
桂圆干在南货里卖的并不算好,骆驼客也只带了一小袋,全叫姜青禾包圆了。还有那袋灰扑扑很难看的笋干,也没人要,她也拿了。
“这看着都要烂了,别买。”
“对啊,这不能吃的。”
牧民阿妈们忧心忡忡的,姜青禾就跟她们解释,“我认识的,都能吃。”
她还看到一袋面粉,不过兴致缺缺,骑马先生说:“那不是面粉,叫糯米粉。”
“换,”姜青禾丝毫没有犹豫。
徐祯戳戳她,“问问地上那桶桐油。”
桐油阿,这地根本不产,要价特高。买也买不起,石木匠做家具都是上漆的,春山上有特别多的漆树。
可漆树操作不当就会让人过敏肿成猪头,徐祯中招过好几次,脸倒是没肿,但手肿得巨大。
还是桐油实在。
“搭给你,走个交情,”骑马先生做主,领头的那位还在自闭,小胡子找他说话都不搭理人家。
“这咋好意思,”姜青禾也就客气几句,又问,“你们都去南边了,没带些海货?”
天知道她有多盼望能换到一星半点的海货,这里是极度缺碘的地方。没有加碘盐的日子,姜青禾每天都想换干海带和紫菜。
缺碘就会得甲状腺疾病,四婆的粗脖子就是缺碘,而且为啥湾里的好些女人保不住胎,
可能也是因为极度缺碘。
“海货在另一队那里,他们要晚些时候来,也不晓得到这还有没有剩。”
姜青禾有点失望,不过暂时能换到这些东西也满足了。但除了赚到的麻钱全都得贴补进去,还要倒付给他们五十个钱,这让她很心痛。
不过总体她心满意足,徐祯也满意,蔓蔓更满意,她嗦着甜滋滋的蜜饯,还有好几条崭新的红头绳,忍不住要翘脚了。
等全部的事情敲定好,已经入夜。徐祯做不到夜里赶着马骡子回家,只能留在草场过夜。
牧民阿妈要招待他们喝温达茶,温达茶里是要加手抓羊肉的,中午吃的羊肉油太大,放不了。
所以她们在每锅半稠的鲜奶里,加了奶皮子、茶沫,自己做的奶油,也就是酸奶发酵后,上面那层乳白的奶,捞起来放碗里,再舀进奶茶里。
因为没有加盐,只加了点糖块,所以这碗奶茶又温又醇,喝得蔓蔓直点头。
小胡子也还没走呢,别人问他家在哪,他就说在草场附近。此时也坐到牧民大叔旁边,美滋滋品着茶。
不敢离骆驼客太近,怕人家揍他。
夜里喝一碗奶茶,羊油灯都吹灭,此时草原的风呼啸穿过,偶尔能听见几声悠远的狼嚎,不过都掩盖在骆驼时不时的嘶鸣声里。
蔓蔓先前昏昏欲睡,到了空置的蒙古包外,她又清醒了,不想进去。
要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临近秋天,夜风更加凛冽。
单衫在这是熬不住的,又一人裹了外套,才出来躺在草地上,仰望草原的星空。
月亮从高耸的春山湾后探出头,那么亮,今夜还有云,浮动着,添了几分朦胧,星星蜿蜒,像织了条长长的银河天路。
蔓蔓瞧着月亮,她问,“月亮能吃吗?”
她看着那圆鼓鼓的月亮,说:“它好像黄米糕。”
都是圆圆的,黄黄的。她幻想着,“吃起来甜甜的。”
“把它切了,娘一块,爹一块,我一块,”蔓蔓掰着手指头数,“婆婆一大块,小草姐姐一块,姨姨一块…”
“月亮不够分了怎么办?”徐祯问她。
“那就叫娘做黄米糕,做好多好多,大家都吃。”
蔓蔓困得打哈欠,眼里挤出点泪花,还坚持说:“月亮再大点就好了。”
她枕在毛茸茸的草地上,慢慢合上眼,砸吧着嘴,不过没有了甜味,只有柳条子蘸青盐刷过留下的咸味。
但她梦里月亮掉在了地上,她噔噔迈着步子跑过去,咬了一口,一点都不甜。
徐祯捂着被蔓蔓咬了一小口的手臂,擦了擦口水,有点愁,这娃咋啥都啃。
第二天起早,草原秋雾濛濛,姜青禾拒绝了巴图尔的挽留,家里可还有一摊子事呢。
驼队的人早早就牵着骆驼,穿行在薄雾笼罩的草原上,带着骆驼吃嫩草。
碰撞间发出悠扬的驼铃声,也是昨天喝温达茶的时候,大伙围着火堆闲聊,她才知道,并不是每头骆驼都会挂铃铛。
头驼会挂一串铁铃,最末端的骆驼也会挂,不过头驼挂的铃铛像桶,叫驼铎,而尾驼的像碗,大伙称咋铃子。
两串铃铛发出的声并不相同,却能叫骆驼客知道,有没有骆驼没走丢。
那都是来自民众的智慧。
要上车了,蔓蔓还睡的不清醒,趴在姜青禾身上,招手要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