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向西(88)
刀昭罕刚才与吴崇礼开个玩笑,半天等不着他来撒娇,以为自己手劲过大惹他生气了,回头来寻人,却见叔侄二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崇礼,让岩善来扶他。”
刀昭罕欲喊岩善,被吴崇礼止住。
“你们且忙去,我和刀少爷两个闲人,这样说说话挺好。”
刀昭罕见他坚持,也不强求,只对刀少爷瞪眼:“实在走不动,便让岩善背你,莫压着吴叔叔。”
刀少爷忙站直了:“我能走,能走!”
待刀昭罕走远了,刀少爷身子一歪又靠到吴崇礼身上。
“吴叔叔,待回到勐达,我就去跟阿爸说,我要过继给你当儿子。”
“我拿你来做什么?”吴崇礼还真是不屑。
“玉蒽以后总要嫁人的,你和叔叔老了,我服侍你们。”
刀少爷一片赤诚,吴崇礼当笑话听,笑着笑着,心头直发闷,“待回去后,跟你阿爸说,给你叔叔张罗门亲事,他该纳个妾生儿子。”
“这事只能吴叔叔你张罗。”
“怎的要我张罗?”
“叔叔若愿意,不晓得纳多少人了,阿爸阿妈给他说了多少姑娘,他且不要的。阿爸为此告去土司衙门,土司老爷和印太也劝不动他。我觉着他只听你的,你让他纳,他或许会纳一个。”
刀少爷是少年心性且未经过情事,以为纳妾就是打开门点点头,把人迎进来,一起吃饭聊天。
吴崇礼真不晓得如何接他的话了,四处张望一下,打个哈哈道,“走这么久,可累么?要歇息么?”
“不累……吴叔叔你累了?”刀少爷忙站正了,“我压着你了?”
“你才多大点人!”这话一语双关。
刀少爷自然没听懂,“我身量且有你高了,也比你壮……”
“是啊,出来几个月,越发像大人了。”
是夜,躺在芭蕉叶和树枝搭成的窝棚里,吴崇礼几次欲言又止。刀昭罕觉出他有心事,耐心地抚摸亲吻。
“刀昭罕……”
“崇礼!”刀昭罕以为他想要,伸手往下探。
他夹紧腿摇摇头,整个人缩进刀昭罕怀里。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那混小子没规倒距,竟敢让你扶他,你莫再那样惯着他。”
吴崇礼轻笑:“他还是娃娃。”
这娃娃要我给你张罗门亲事,好让你生儿子,否则他就要过继来给你当儿子……
吴崇礼心里百转千回,终究觉得这个时候说这些太无趣,待安然返回人世再计较那些世俗之礼罢!
往北的山越发高了,河流、沼泽亦多起来。从太太山寨出来时,每人带了半个月的口粮,按刀昭罕的预算,是要沿路打猎添补的,偏巧那日夜袭补给站,竟捡着许多罐头,这一路走来,他们是再不愁吃喝了,故路线选择上不必专注捷径和速度,安全第一。
一路行去,能清楚绘出前头溃败远征军的行军路线,莫少尉沉默着,用小刀把一根毛竹切割得支离破碎。
班长直接嚷嚷:“他们既已拐出来了,为何又往那边去?”
“想是当时这里有洪水。”吴崇礼耐心解释。
“可那边是沼泽啊,进去且出不来的!”
吴崇礼扯嘴角,“昨天还不晓得哪个说那边是通天坦途可以走呢。”
“虽然昨天我不信依旺的非要过去看看,但我一走进去便发现不对了,烂泥踩一脚就没过脚踝……”班长恨恨捶树,“前几天瘴气林子里留下那么多尸体,躲过瘴气又进了沼泽,到底有几个人能回国?”
“不管如何,你能回!”
“我回去顶P用,十万大军出征,未战死沙场却在这魔鬼林里丧了命,死不瞑目啊!”
所有人都沉默了。有心软的,怕听见这笔心酸账,站起来走开去。
莫少尉忽然道:“若我们加紧赶路,或许能再收着些落伍的散兵?”
吴崇礼望向岩吞:“前面那拨人走多久了?”
“他们缺粮,吃的猴子、树根——这块吃剩的树根又发芽了,起码走了十来天!”
虽然他们这里说说便算了,远征军们却有了默契,脚程上明显加快了许多。
莫少尉也问过刀昭罕,怎的前些时走的林子静寂无人,这些天走的却到处是远征军糟蹋过的痕迹。
“想来该是迷路了,在林子里折来拐去耗尽了补给,从这过去,倒是有英国人留下的仓库,只是挨近公路……”
由于远征军们要赶路,刀昭罕也适当放宽了选路准则,偶尔“将就”他们一下,不为着绝对安全绕远路。
这回面对的是一条宽河,按刀昭罕的意思,应顺着河走,到下游再渡河向北。莫少尉听说那样要多走一天的路程,不太愿意,执意在此处即渡河北上。刀昭罕听远征军们纷纷表态,于是从了。
连着三天没下雨,河面虽宽倒不湍急,摆夷人指导大兵们砍毛竹扎竹筏。
刀昭罕取下望远镜,叹气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莫少尉笑道:“头人小心谨慎是我们的福气。看样子对岸尚无人迹,只要我们渡河过去快速离开,总不至于就碰着克钦人罢?”
“这里是克钦人的地盘,过去些又有翡翠矿,普通克钦人还罢了,就怕遇着独立义勇军,蚂蝗一样叮上来,着实烦人。”
“看对面山林开阔,我们无需费力开路,这样倒节省了许多功夫。”
十多人一个竹筏,五六个竹筏同时下水,两三轮后便全部过去了。
远征军上岸后,刀昭罕执意亲自担当前哨,让岩吞和岩善照顾好两位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