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宗野史(105)+番外
“说了的。”正德皇帝轻轻勾了他手指,“你只歇着便是!”
江彬不语,只瞅着正德皇帝。正德皇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终是一拍那朱漆栏杆道:“罢!罢!我与你同去!”
这般,二人蒙了头脸,只露一双眼,后头跟着张锐和一干太监,一同骑马出了南昌城,往鄱阳湖去了。
江彬身下疼得厉害,却咬牙忍着,正德皇帝小心观察他的脸色,故意放慢些。
半路,有小兵来报说,人已抓到,在鄱阳湖西边的王家渡,江彬未听完便拍马朝着王家渡去了。
远远的,便见了渡口处密密麻麻地围了好些个人马,都举了火把伫立着,还有人在马上喊话。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渺,但江彬却认出那为首的是王勋。
一片流云遮了月色,江彬皱了皱眉勒住缰绳,正德皇帝已带着张锐等人赶到,将火把递给江彬。风有些大,江彬耐着性子按辔徐行,近了才见那围着的一群,无一例外地举着鸟铳、快枪、弓弩等,只对着中间那人。
这该是插翅难逃了。
江彬还未看清被围之人的容貌,头顶那流云却已散去。
月色下,就见巴掌大的数十只蛾子,绕在那人周遭。奇的是,不远处的渡口边,也飞舞着零星几只。
江彬顺着望去,隐隐见那水里浮着一团什么。
此时乔宇已过来了,下马朝正德皇帝一跪,瞥了眼马上只扭头看水面的江彬,低低道了句什么。
江彬猛地回过头来,见了鬼般瞪乔宇片刻,旋即调转马头就往湖边去了。
渐渐近了,终是看得分明。
那浮着的一团,是他月白色的袍。
他的发髻散了,丝丝缕缕,舞在水中,宛若亘古不化的情思。
被泡得略微浮肿的苍白的脸上,一双半睁的眼,静静望着天际。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却只落了个,魂消梦断。
那些个蛾子,循着香,依依不舍地舞着。翅上荧斑,宛若一对眼,望着,叹着,只道他痴情薄命。
一只手伸过来,将他颤抖的手握在掌心,轻声道一句:“别看了……”
江彬甩开正德皇帝的手,策马往另一处去了。
满腔的悲愤,都化作淬了毒的恨意。
是谁?究竟是谁?
这活该千刀万剐的祸根!死不足惜!
“躲开!”江彬马不停蹄地冲进包围圈里,在惊呼声中勒住缰绳。
那罪魁祸首一袭素色道袍,背对着江彬,负手而立。数十只蛾子,绕着他飞得起劲,他却只旁若无人地望着湖面,仿若那里暗藏着什么玄机。
“文宜!”王勋骑着马过来,按了按江彬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旋即又想对那人喊话,却见他缓缓回过身来。
江彬猛地拽紧了缰绳,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吐不出只字片语。
那一瞬,他看见了院里的老槐、老旧的书卷、残破的棋盘、碧绿的粽叶……
依稀年少,躺在那人怀里,看漫天星斗,听他道神仙故事。
那一年,邓伯的妻女尚在,来求他题春联。邻里街坊起哄,要他左右开弓。写罢,便有个自京城来的算命先生道,这左手一蹴而就的一联,蚕头燕尾、行云流水,竟像极了太子太师杨廷和的墨迹。
那一日,梅花间,那位高权重的阁臣,折枝写就的,可不就是那春联为首一个“梅”字?
命之修短,实由所值,受气结胎,各有星宿。
江彬望着月下的江梓卿,想起汤禾的那幅画,当真是造化弄人。
☆、第八十四章 阴阳两隔
千丝万缕,都指着二人的河同水密。
夜风凉得刺骨,一阵阵笞在心上。江梓卿望着江彬的眼神,神闲气静,仿佛从未有过离别,从未有过隔阂,也从未有过这一场珠胎暗结的算计。恬淡寡欲、与世无争,都不过是包裹着神机鬼械的一张画皮。教他文韬武略,令他入朝为官,都不过是举无遗算的环环相扣。
故乡的老槐,守着黄粱一梦。是画中仙,是水中月,直教人目断魂销、椎心泣血。
王勋见江彬失魂落魄的模样,轻声问道:“你可认得?”
江彬苦笑,何止认得?
王勋见他不答,知是有苦衷,回头看了眼已赶过来的正德皇帝,正德皇帝后头跟着去别处寻无踪迹,此时方赶来的乔宇、王守仁与伍文定等。
正德皇帝端详江梓卿片刻,又看他周遭飞舞的蛾子,忽就想起那幅画来。
“抓回去审!”
王勋领命,刚指着江梓卿要下令捉拿,却见水波不兴的鄱阳湖上,忽地弥漫起一阵雾来。那雾在月色下幻化着流光溢彩,无风而动,迅速朝着岸上来了。
兵卒们哪见过这般场面,顿时吓得惊呼起来,甚有几个已扔了火器跪在地上磕头念佛。
王勋、伍文定等文臣武将,也不曾见过这妖雾,护着正德皇帝迅速后撤。
江彬顾念着江梓卿,仍原地望着,奈何身下坐骑惊得嘶叫着连连后退。他想弃了马去找江梓卿,那雾却已到了跟前。
一团红紫钻入口鼻,那似是什么花香,又似丸香、似庙香,似美人香……闻之令人忘忧,只觉尘气倐灭,飘飘欲仙……
这般如痴似醉地怔了片刻,直到那雾散去,重复清明,这才如梦初醒。
环顾四周,哪还有那妖雾踪影,虽是毫发无伤,却又似魂离片刻,都是面面相觑,惊疑不定。马儿们也都一副方醒的模样,东张西望地打着响鼻。
江彬暗道糟糕,望向岸边,哪还有江梓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