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交调(4)
阿旺垒把阿撩罗攮出去:“阿筌又没跟你配合过,咋知道你的调?”
阿撩罗被推得趔趄,借势蹲箭步摆个造型,听到阿妹那边咯咯笑,一慌神忘词了,强唱道:“阿妹吔——你头上的杜鹃颤微微,你身后的飘带微微颤,你上前一步来,听阿哥唱几句。”
阿筌忍住笑,揪两片薄荷塞嘴里,对阿各吉龇了龇牙。
阿旺垒也嘟囔:“唱的不如说的。”
对面有个圆脸阿妹马上回道:“阿小哥——有草才放马,地肥才栽花,心头无曲莫开口,有腔无调惹人笑,啊咦哟,惹人笑。”
阿妹那边一阵娇笑,阿撩罗唱也不是不唱也不是,走不上前又退不回来,僵在原地。阿旺垒脸上也挂不住了。今天的主唱是阿旺垒和他对象,通过唱曲子的方式来认识彼此的老庚,可自己的帮腔们很没唱曲子天赋,几个回合后就没词了,再加上对方那个圆脸姑娘,声音清脆嘴皮又溜,唱得这边接不住。
阿各吉怕师兄在这里受了气回去拿他出气,忙捅阿筌:“你快提词。”
阿筌吐掉薄荷,猫到前排低声说:“我的曲子比薄荷多,我不唱歌哪个唱。唱得龙王喉咙痒,唱出娘娘笑酒窝。”
阿撩罗问:“配什么调?”
“快唱!”已经冷场了,还计较些没名堂的。
师兄清清嗓子唱过去,那边很快接道:“哥不乖来哥不乖,哥的心思妹难猜,哥有曲子千千万,为何刚才不唱来?”
阿筌说:“哥太呆来哥太呆,哥的心思藏不来,哥有曲子万万千,一见阿妹嘴皮颤。”
在阿筌的提点下,双方的曲子越唱越俏,旁边几个队子也停口过来听热闹。阿撩罗长脸了,一个人霸着唱,坚决不让位。
阿旺垒被人喧宾夺主,只好拿自己师弟撒气,直接将阿筌提溜出薄荷箐。
“今天没人守炉子,你还不回去?”
“我再……”
“你想让阿爹知道你来薄荷箐?”
阿筌犟嘴:“阿各吉他们还在。”
“他们自有他们的师兄管。”
那三个“自有师兄管”的老庚很没义气地赖着不动,阿筌蹑旋了一会,只好悻悻离开。
等我说媳妇时,绝不会像阿旺垒这么窝囊,连曲子都不会唱。阿各吉他们三个帮腔也肯定比阿撩罗他们强,不会冷场更不会让阿妹笑话。
阿筌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直到远离薄荷箐听不清那边乱麻麻的曲子声。他不想回剑邑,但又没地方可去,玩会儿兔子跳更无聊,干脆找块平坦的石头躺下睡觉。
迷糊中听到有个声音:“你是千感林唱曲子的小哥吗?”阿筌揉着眼睛转向声音来处,模糊看到来人,他揉眼的手滞了下,用手掌挡住对视,脑子急转。
来人是吃饱了四处逛逛的高容,费了些功夫才打听到唱曲子小哥的身份,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决定独自来会阿筌。
阿筌保持睡姿不变,甩着鼻音问:“你找哪个?”
“找你。”
阿筌麻利地跳下石头:“你也看上这块石头?让给你。”他话音一歇转身就跑,蹦跳间耳旁风过,高容已落在前面。
“阿哥,石头让给你了,我要下山。”
“你是剑邑村的,叫阿筌?”
高容一身普通民家人装扮,同样的粗布短褂玄色裤子,若说比阿筌阔气点,也就是穿了双千层底布鞋。这份行头出行,显然不想让人认出来,可他现在又毫不客气点出阿筌身份,还一副要说事儿的模样,让阿筌没主意了。
到底认他不认?
高容负手而立:“我是高容。”
阿筌忙跪下行礼:“铸剑工阿筌见过阿容少爷。”
“起来回话。”
阿筌起身站一边,不敢再抬头对视。
高容轻笑:“你到懂事。”
高容笑完不再说话,阿筌只能垂手站着,等许久没动静,微微飞起眼角去偷瞄,却对上高容探究的眼神,吓了一跳。
高容注意到阿筌的小动作,眼神一冷。
“你见过我?”
“回阿容少爷,我跟师傅去高府送过剑。”
“所以你也认出阿莲了?”
阿筌想了想才明白高容指的是唱曲子的高家小姐,忙跪下:“小的原来不晓得是高小姐。后来……”
“后来怎么?”
“小的也奇怪,怎么会有那么美貌又会唱的阿妹。后来看到阿容少爷的英姿,才晓得是高家小姐。”
“美貌吗?”
阿筌被高容语气里的寒冰冻得差点哆嗦,他匍匐在地,寻思自己哪里说错话了。正纳闷,眼前一花,已被高容踢翻过去。
“我问你,谁美貌?谁会唱?谁是你阿妹?”
阿筌护住头脸,顺着高容踢的方向在地上翻滚,滚到一块山石旁再滚不过去了,而高容的脚已逼近,阿筌躲无可躲,本能地曲肘抵挡。
高容却收脚了,一个撩步坐到石头上:“起来回话。”
阿筌不敢起身,偷偷活动肌肉发现没伤到筋骨,于是翻身趴下继续保持跪姿。
“哑了?”
“小的错了,小的不该跟高小姐……”到底是不该跟她对曲子还是不该中途跑了不跟她对曲子?晃眼看到高容刚才踢自己弄得鞋面上全是泥土草屑,忙拉起衣袖去掸。
高容抬腿再踢。阿筌一不留神被踢得飞出去,头撞在后面的石头上,眼冒金星。
“憨娃娃你给我记住,别以为能唱几句淫词烂调就可以乱骗阿妹。”
阿筌头疼眼花,再听到高容的谩骂,于是回道:“是高小姐先开口唱曲子的,我又没跟她结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