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交调(57)
高容正打小算盘,忽然被打横抱起,立马吓“醒”了,挣扎着下地。
“干,干什么?”
“夜凉,你进屋去睡。”
“我,又没醉。”
舌头都大了,还没醉。“好好,没醉,只是困了,嗯?”
“你,你弹琴,有弦子我就不困。”
其实早见识过阿筌哄人的本领,高容找不到出海的船,他找得到,高容买不来的久汤,他买得来。现在看他一脸急切又强作忍耐的纠结样,扎实好玩。高容忍不住想继续逗他,搞怪地吊在他身上嚷:“弦子,曲子。弦子,曲子。”
阿筌只觉头晕眼花。跳跃火光中醉眼迷蒙的俏模样,嘟起的红唇,贴过来的腰身……他伸直双臂把人推开,推到柱子边顺着柱子按下去:“好,你坐好。我弹三弦。”
吃酒醉的人是麻烦的,但也是安全的。不敢倾诉的心声无须再掩饰,茁壮茂盛的情愫也能放出来透透气,反正对方听不进去,不晓得。
虽然决定放开胆子表白一番,但阿筌终究不敢面对那张脸,哪怕那目光迷迷瞪瞪不甚清醒,他只好对着火把唱,对着星辰唱。
无处不在,你的容颜。
高容先还变着花样装醉,渐渐地没心思整那些了。听着阿筌的炙热唱词,他连连感叹,这憨娃娃用情太深了。
阿铭笑自己不懂情,言下之意是阿筌懂情,或许吧。这些曲子,连自己听了都心绪难平,让阿妹们听到还了得?难怪那夜他要找人代唱,若这般唱出去,再配上俊朗的腰身情动的目光,别说那些倾慕他的画眉,就是阿莲,恐怕也不敢坚持说她只在乎音律。
高容感慨许久,忽然气不平。这憨娃娃是在对他师妹诉心肠呢。阿铭说他懂事,他就该从心里放开啊,表面上忍了心里却憋着,更坏事。不行,得想个法子把他拉出来,不能任他再沉醉。
阿筌正唱到婉转处,忽觉旁边有个声音,收声后细听,发现是高容在哼调子,于是用弦子去随他,可高容的调子转得太快,凭阿筌的弦子竟也跟不上。阿筌只好停手询问:“阿容,你唱的什么?”
“啊?哦,随口哼哼。”
“我还没听过你唱曲子呢,唱出来。”
“不。”
没想到高容拒绝得干脆,阿筌凑过去央求:“唱吧唱吧,或者我跟你对?”
21、21、只烧我们的手索 ...
“你当阿妹?”
“好,我当阿妹。你要什么调?”
高容一下傻眼了,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他想了想,把阿筌推得背过身去:“你起调子,不准回头看我。”
不敢看啊,背对你才开得了口。弦子响起,今晚就麻起胆子唱个相思调。
“阿小哥——一出大门想起你,园中桑木看成人。河边挑水想起你,恨它鲤鱼成对游。”
“阿小妹——假装从你门前过,躲在树后偷看你。河——喂,你要笑就笑出来,不用憋得发抖。”
阿筌揩净眼泪才转身,看到高容又忍不住,终于不给情面大笑起来:“阿莲小姐是画眉鸟,阿容你咋,咋——哈哈!”
高容赌气哼一声:“我是麻雀,行了吧?”
麻雀还能叫出个调呢。刚才弦子跟不上他,还惊叹他调子转得快,哪晓得原来是个跑调王,两句曲子硬是整出五个调,别人不会唱曲子是因为想不出好词,这阿容少爷嘛……
高容咬唇生气,终究绷不住,也笑出来:“我就这点及不上阿俪哥,他自诩精通音律,会整百样乐器,下次你帮我去挣面子。”
“我只有三弦拿得出手。”
“只用三弦就叫他出不得声。”
“好!”
两人相视大笑,阿筌忽然发现高容的酒劲好像过了。
高容随口答:“又没吃多少。”
阿筌忙把酒罐藏回屋去,出来见高容鄙夷地看着自己,于是讪笑:“吃太多阿撒耶要生气,我又不能说是阿容少爷吃的。”
“有种你去说。”高容伸个懒腰,“我该回去了。”
分离的时刻终归要来。阿筌应得干脆:“我去牵马。”
高容站起来张开手臂活动腰肢,一晃眼瞧见自己的手索,喊住阿筌:“你的手索可烧了?”
“我都忘了要烧手索,你的呢?”
高容解下手索递过去。阿筌捏着两根手索,很想打个结让它们分不开,终究没敢。他先把高容的丢进火把,又马上把自己的丢进去,双手合十念道:“百病百痛都烧掉。”
难为老天爷,今夜,让这火把只烧着我和他的手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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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缘分未到说不得 ...
火把节一过,雷雨就频繁了。刚才还晴天白日晒得人不敢下地,忽然就雷鸣电闪暴雨如注,还没把该收的收完该藏的藏好,又晴了,依然阳光烫人。
做厨的阿苇嬢看到东山上架起一道彩虹,兴奋地跑校场喊阿筌:“没雨了,没雨了”。
阿铭皱眉:“你们整什么?”
阿筌笑答:“阿苇嬢要去金沧城办事,谋着叫我骑马送她,东虹日头西虹雨,她等了几天了。”
“才过完火把节,能有什么事?”
“阿铭哥,可要我带什么?”
“你去高府一趟,若阿容少爷有话吩咐,你就听着。”
“若他没有吩咐呢?”
阿铭笑:“那你就跟他冲壳子吧。”
到了金沧城,阿苇嬢却拉着阿筌不放,说后家哥哥在城里开着个小饭店,店里的金沧菜是一绝,阿筌师傅一定得赏光去吃个便饭。
因了马帮往来的关系,金沧是进出古宗地区的物资集散地,所以饮食受各方影响颇深,尤其在大户人家,么些人的砂锅饭、古宗的酥油茶、回子的牛干巴等等都是餐桌上常见的便饭,但金沧依然有自己的特色,那就是做菜调酸味只用酸果子不用醋。金沧民风包容性强,金沧水土的出产却个性分明,甜的有甘蔗,苦的有黄莲,最特别是酸物多,木瓜、梅子、酸哆哩、杨梅等等,所以金沧人喜欢直接拿酸果子入菜或汲出它们的汁当醋用,逐渐形成了金沧特有的酸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