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见状,连忙叫宝玉搀住他,“你身上本来就不大好,好生坐着便是。”
可贾敬偏不跪,他老泪纵横地跟贾母说道:“侄儿的苦,婶婶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这世上万般苦楚心酸,哪一件比得上白头人送黑头人的苦?如今侄儿不仅儿子没了,孙子也没了,儿媳妇病倒在床上,孙媳妇虽然能干,可有了喜脉在身,哪能劳动她出来料理里头的庶务。若是孙媳妇因为料理庶务有个好歹,东府长房便从此没人了啊!”
贾敬这么一说,倒是勾起贾母的伤心事了。
想起早逝的贾敏,和几个月前才病逝的贾赦,贾母也是泪眼婆娑。
众人见贾母和贾敬相对垂泪,也跟着掉眼泪。
贾滟见屋里的人都哭了起来,觉得这样你哭我哭大家一起哭也不是事,便向鸳鸯使了个眼色。
鸳鸯会意,上前端了一杯茶给贾母,温声劝慰道:“老太太早前茶饭不思,王太医来看,说是忧虑过甚,如今好不容易开颜了,身体也见好了,怎么又难过起来?依我说,还是趁着太太林姑姑们都在,大伙儿给大老爷出个主意较好。”
“惹得老太太伤怀,是侄儿的不是。”
贾敬杵着拐杖,上前了两步,他显然心里早就有了主意,笑道:“先前赦弟的丧葬之事,二弟妹便料理得很好。若是婶婶愿意,让二弟妹到东府里头料理一个月,也就过去了。”
还不等贾母说话,王夫人便忙上来说了。“大哥哥,你有所不知,便是我们家大老爷这边的事情,我也是头一次办。其中有很多事情,都是由老太太看着。若是我贸然去东府料理,万一料理不清,反倒惹人笑话。”
王夫人这话倒是没作假。
贾赦的丧葬之事办完,对她而言,累得仿佛扒掉一层皮,至今还不能缓过劲来。
要是再去宁国府协理庶务,即使外面有贾氏的这些爷儿们照应,她也未必能料理得开。再者,王夫人心里也是有数的,她在自己府里之所以能料理开,是因为王熙凤管家后,对荣国府上下的奴才都立了一套严苛的惩罚制度,谁都不敢随意散漫。
再说,她只管在里头跟诰命夫人们应酬的事情,很多琐碎的庶务,都是由贾滟经手的。
王夫人十分实诚,跟贾赦说道:“大哥哥,这事情您还是再烦别人较好。”
贾敬只当王夫人谦虚,“弟妹的意思我猜着了,是怕走了这府里料理不开。依我说,有琏儿媳妇和滟妹妹在这府里,又有老太太看着,这府里包管料理得开。你管家多年,如今又越发老练,除了你也没人能到东府来操持了,你就也只看在死去的侄子和侄孙儿的份上吧!”
死者为大。
贾敬连死去的贾珍和贾蓉都搬出来说事儿了,再不去,倒显得她不近人情。
再者,如今贾政是贾氏族长,她是族长夫人,若是自家人的忙都不帮,也容易惹人诟病。
王夫人左右为难。
贾母默默地喝着鸳鸯端给她的那杯茶,没说话。
王熙凤站在贾母身后,眼睛看看贾敬,又看看王夫人,心里急死了。
如果这事是来找她的,她早就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如今东府不缺银子又不缺啥的,不过就是过去料理里头的事情,奴才们再刁钻,也是奴才,没有管不好的。
杀鸡儆猴谁还不会吗?
王熙凤的凤眼看向王夫人,恨不得替自己的姑姑答应这样的大事。
贾滟置身事外地坐在一旁,偶尔看一下贾母的神色。
贾母不动如山,既不帮王夫人拒绝贾敬,也不帮贾敬劝王夫人。
倒是贾宝玉见贾敬苦苦哀求,说起贾珍和贾蓉时还流着眼泪,于心不忍,帮着贾敬向王夫人求道:“看在珍大哥哥和蓉哥儿的份上,太太帮帮大伯父吧!”
王夫人本来就有些骑虎难下,如今贾宝玉这么一说,便看向贾母,说道:“老太太觉得如何?”
贾母笑道:“你大哥哥说得这么诚恳,你若是想帮他,倒也不用顾虑太多,依了他在东府里帮着照看照看便是。”
王夫人只好应了下来。
贾敬见王夫人答应,连连作揖。他将带在身上的宁国府对牌交给贾宝玉,让贾宝玉拿过去给王夫人,又因为宁国府那边许多事情片刻离不得他,也没再跟贾母王夫人等人说闲话,连忙就赶回宁国府去了。
贾敬一走,贾母也让屋里的女眷散了,就留下王夫人和贾滟。
贾母问王夫人:“你如今身体可好些?可有余力将东府那边的事情料理开?若是感觉吃力,可以让滟丫头也帮着你些。”
王夫人本来是觉得自己有心无力的,无奈贾敬苦苦哀求。
再者,先前贾赦的大事办得十分出色,族人无不称道,王夫人虽然为此事叫苦不迭,但心里也是有些飘飘然。
她私下承认事情办得风光,既有王熙凤前人栽树整顿奴才风气的功劳,也有贾滟协理庶务的功劳,却不代表在贾母面前不会揽功。
王夫人:“多谢老太太惦记,媳妇的身体已经大好。姑姑平日为我们这府里的事情焦头烂额也就罢了,东府的事情如何能劳苦她?只是媳妇过去东府照应,这府里的事情还得姑姑多费心了。”
王夫人生病的那段时间,荣国府的庶务都是交给贾滟处理的。
王熙凤的身体过了怀孕初期的前三个月,如今情况比较稳定,贾滟又不太清楚的事情,就去问王熙凤,贾滟一直没有过多地打扰王夫人。
王夫人身体大好,管理荣国府庶务的大权,贾滟本来就是要还给王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