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看向贾滟,“有些事情姑姑先前可能不清楚,如今管家了便知道,我们这两府,这几年都是出得多,入得少,这般坐食山空,金山银山都架不住。在珍大哥哥和蓉儿出事前,蓉儿媳妇便为此发愁,说每年的开销都比过去多,可进来的银子却比过去少。”
王熙凤说着,便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如今珍大哥哥和蓉儿出了事,东府的银子怕也是花得像流水似。”
话说到这份上,贾滟想装作不知道王熙凤的来意都不行。
“那怎么办呢?”
贾滟的声音含着笑意,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问道:“放债挣点利钱,是不是也不失为一条生财之道?”
“那是——”
王熙凤的话戛然而止,她凤眼微抬,便对上了贾滟那双灿若星辰的杏眼。
意识到贾滟在套话,王熙凤微微仲怔了一下,随即便觉得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十分坦然地说道:“外头放债的人那么多,他们做得,我如何做不得?”
王熙凤先前因为主持庶务十分劳累,后又差点小产,脸上气色全靠胭脂水粉点缀。后来被贾母拘在屋里养了一阵身体,如今是显而易见的好气色。
白皙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晕,凤眼顾盼生辉,王熙凤理直气壮地说道:“偌大的一个家,总该要未雨绸缪。放债是个生财之道,我若不用官中的钱,只用自己的梯己放债,有什么不可以?说起来,我也不缺那几个利钱,倒是外头借债的人,才是实实在在需要这些钱的。”
说的好像她只是出于好心才会去放债,没有一点错的。
这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和逻辑,也是没谁的。
贾滟哭笑不得。
“既然你觉得没什么不可以,那就继续让来旺找倪二帮你放债呀。”
贾滟不生气,白皙纤长的手指解着九连环,温和说道:“反正捅了天大的漏子,都有荣国府和你们王家的叔父顶着,对不对?”
王熙凤没有否认,她还十分仗义地跟贾滟说道:“其实姑姑也可以拿出一些梯己来,我让来旺拿去替你放债。”
贾滟:“……”
对王熙凤而言,愿意将到手的利益分别人一杯羹,已经是很有诚意的示好。
贾滟却觉得头疼,很想平心静气地跟王熙凤说说道理。
可她也清楚跟王熙凤这样的人,是讲不了道理的。
这些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姑娘们,从小就在祖辈父辈的权势庇护下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就像薛蟠,就算打死了人,强抢了香菱,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贾滟觉得对王熙凤的法制教育迫在眉睫,无奈这阵子宁、荣两府接二连三地死人,两府相继戴孝,到处都是白色,也没法子请大理寺丞的夫人到来玩。
贾滟摇头,“我不会跟你一起放债。”
王熙凤也不气馁,笑着跟贾滟说:“好姑姑,那你就当是疼我,装作不知道我放放债的事罢!”
贾滟神色凝重,语气平和却认真,“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两个玉儿不是老太太的外孙,我家老爷和两位舅兄感情深厚,你的这些事情,让我管我都还嫌累呢。”
这话没毛病,要不是林、贾两家利益捆绑,谁还费那个劲来捞贾府?
贾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却没有笑意,“你总以为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贾家和王家总有办法为你善后。天底下哪有什么好的事情?纵是皇亲国戚,一朝惹得天子震怒,便连平民百姓都不如。前阵子犯事的义忠亲王被贬为平民的事情,你是不记得了吗?”
作为一个打工人,虽然越界把老板睡了,但贾滟还是想表现的敬业一些。
她将为林如海分忧视为自己的分内事,能为他考虑的就考虑一下,能规避的风险,也尽量规避一下。
荣国府树大招风,子弟又不思进取,在原著里倒台是必然的走向。
如今贾赦、贾珍、贾蓉因故去世,贾政代族长,贾琏此时和王熙凤夫妻感情还在彼此关心的阶段,只要后面政治站队不出错,贾政严加约束贾氏一族年轻子弟的那些纨绔作风,也不是不能捞。
因为觉得贾府还能捞,所以贾滟对贾府的这些富二代富三代还挺有耐心,但绝不手软。
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淡声说道:“你要是不听劝,我也不费口舌,明日我就将这事情告诉老太太,让她来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王熙凤:“……”
又拿老太太来压她。
王熙凤不明白贾滟为什么非要小题大做,但她知道这些事情如果闹到了贾母那边去,就不会像是贾滟这样好说话。
在贾母看来,府里的仆妇们晚上喝酒聚赌这些事情,都容不得发生,要杜绝的。
她这个管家的人之前不仅用自己的梯己,还用官中发给大伙儿的月钱拿出去放债的事情被贾母知道,以后别说什么贾母会高看她疼她,怕是从此跟官中有关的事情,她都碰不得。
不能管家,不被重视,不能出风头,这是王熙凤的软肋。
王熙凤不服气,脸上却赔笑,“姑姑,别较真,我听你的劝还不行吗?”
贾滟听她服软,知道她口服心不服。
贾滟倒也没多发愁,只是看了王熙凤一眼,觉得一些法制教育还是迫在眉睫的。
贾滟:“明日我便下帖子请大理寺丞的夫人到咱们家做客。”
王熙凤:???
这跟请大理寺丞的夫人来做客有什么关系?
但是贾滟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些什么,她看了看时间,跟王熙凤说:“老太太差不多时间要摆饭了,我们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