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过什么?”
想过跟心爱的人长厢厮守,等到两人头发白了,牙齿也没了,还能在属于自己的田庄里,相互依偎着共看夕阳。
贾滟想起林如海喝多了的那个晚上,嘴里念叨着“魂魄不曾入梦来”时的模样,觉得他是想过的。
只是他比较惨,在正值壮年的时候,就失去了贾敏。
贾滟笑着说:“没什么。”
林如海也没追问,他意味复杂地笑了笑,跟贾滟说:“玉儿的业师也要离开了。”
玉儿的业师?
贾雨村?
贾滟张开了眼睛,本来面对着墙的身体翻了个身,改成背对墙,面对林如海。
屋内昏暗,她看不清林如海的神色。
除了裴行简之外,贾滟很少听林如海说他身边的清客和贾雨村这些人。
这个世界的男人大概都觉得他们的世界女人不懂,也不需要懂。
在他们眼里,女人好像只能成为他们的附属品,无法成为他们的知己。
贾滟沉吟了片刻,才问林如海:“我听说他当初要当玉儿的业师,也费了一些心思,如今怎么要走?”
贾雨村此人,贾滟是知道的。
他的贵人原先是甄士隐,上京科举得了进士之后就当官。初始为官时,因为个性耿直又不知官场规则,被人弹劾了之后到扬州,几经周转成为了林府的西宾。
贾滟跟林如海成亲一年多,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对彼此生活习惯和两个玉儿的事情,陌生的是他们彼此的灵魂。
贾滟心想说是灵魂,感觉都有些矫情了。但她和林如海之间确实如此,看似很熟悉,其实很陌生。
因为彼此的内心并不接近也不理解,很多事情她虽然得了先机,却难以顺理成章地说些什么。
贾雨村这人也算是个枭雄式的人物,是好是坏,只看怎么用。
贾滟面对着林如海,心里想着贾雨村要走的事情,“听说贾先生从前也是知府老爷,如今他要进京,是老爷想要助他起复?”
林如海双手枕在脑后,笑道:“他与裴五同行,你怎会猜想是我要助他?”
“贾先生在扬州,认识的人当中,能与京中来往甚密的,除了老爷也没有别人。他当初为了当玉儿的业师,几经周折,本意想必不是甘于在老爷的府里当一名默默无闻的业师。”
贾滟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林如海既然能将女儿当成男孩一样教养,说明他并不拘泥于世俗之见,认为女子只能养在深闺。
“他虽然与裴五爷同行,但我觉得他并未得到老太傅的赏识。”
林如海听贾滟的话,不由得有些惊奇,“老太傅礼贤下士,也曾见过贾兄,贾兄有才学,但老太傅确实并未对他青眼有加。你是如何猜到的?”
“这有什么困难的呢?”
黑暗中,贾滟的声音夹杂着些许得意,“贾先生初始为官,不懂官场之道,得罪了许多人。老太傅桃李满天下,京中和地方都有他的门生。贾先生的得罪的人里,肯定不乏老太傅的门生,说不准,当日弹劾他的人,就是老太傅亲手提拔的门生呢。”
有人就有江湖。
既有江湖,当然免不了结党营私。
裴老太傅看似高风亮节,其实也无法避免加入一些阵营。在政治斗争中,不站队的人不是被边缘化就是是外放,是不可能在权力中心安然无恙,还能享有这么高声望的。
贾滟甚至觉得,朝廷里支持新皇的派系领袖是老太傅,远在千里之外,依然运筹帷幄。
不然,怎么解释林如海隔三差五地就去裴府陪老太傅下棋清谈呢?
贾滟心想此时的贾雨村,在当官的事情上,虽有野心,却还是个铁憨憨。老太傅何其老辣,比贾雨村强的门生比比皆是,跟本不可能费心思去捞他。
林如海听贾滟的话,赞许地笑了笑,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贾滟心想岂止是几分道理?分明是十分有道理。
但她不纠结到底几分道理,她想知道林如海为什么要捞贾雨村。
贾滟:“老爷为何要助贾先生?”
要帮贾雨村起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贾雨村去了京城,也有层层关系要打通,那些事情不仅要花银子,还要卖人情。
这时候的林黛玉已经不需要去投奔外祖母,贾雨村护送她进京的事情不大可能会发生,林如海其实没甚必要在贾雨村身上花费这么大的心思。
林如海没说话。
贾滟说出她心里的疑惑,“万一当初弹劾贾先生的人,是老太傅的门生。此刻老爷却要助他,岂不是很容易与人交恶?”
这时,林如海终于笑了起来,说出来的话却跟贾滟的担忧没什么关系。
“你的心思倒是灵巧,若是男儿,应能委以重任,比你的那位进士表兄不知强多少倍。”
贾滟:“……”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到进士表兄。
林如海上京述职见到进士表兄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不然他怎么会在回来后不止一次提到进士表兄。
贾滟心里觉得狐疑,但也不想提什么进士表兄,抿了抿唇,带了些许嗔怪,“我在跟老爷说正事,你老扯那些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不相干的人?
林如海心里重复了一下贾滟的话,却还是在逗贾滟,“说你若是男儿,应能委以重任,不过是抬举。有许多事情,其实你并不懂。”
贾滟:“我不懂的事情,难道你不能教我吗?”
话一出,两人都愣了。
贾滟觉得自己今晚有点不知进退,林如海好说话其实都是表面上的,她从来看不懂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