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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台之上(110)

作者: 观野 阅读记录

“就来了一个人,悄无声息摸进来的,进来之后直奔东院,同值守的近卫交了手,动静惊醒了郡主,”况春泉道,“已经被郡主叫进去了。”

沈霜野一顿。

那就是冲着谢神筠来的。

他叫人守着屋子,关的可不止是谢神筠,也是在防着旁人刺探。

沈霜野没让人撑伞,自己去了东院。

雨珠乱溅,镜湖上起了波浪。近卫都守在廊下,屋中透出一豆暖光。

沈霜野挑起竹帘,便看见谢神筠身边那个熟悉的婢子跪在屏风后。

“郡主要招人来,怎么不叫她走正门?”沈霜野没进去,“险些被我府上的人当成贼子诛杀。”

“我这个婢子没来过侯府,连你这院子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谢神筠还倚在榻上,“我今夜让她认认路,下次再来便熟了。”

还有下次。

沈霜野一顿。

谢神筠当真是理直气壮得很。

“出去吧。”谢神筠镇定自若地说,“廊下有伞,记得走正门。”

阿烟老老实实地走出来,她浑身都被浇透了,身量只到沈霜野腰间,还是个小孩子。

沈霜野没发话,近卫都守在门外,没有放行。

片刻后,他方才抬指,示意近卫放她出去。

屋中伺候的人尽数退到了廊下。

沈霜野慢慢进去,再度站在了帷帐之前,一如那天,他站在帘外,等着谢神筠醒来。

鸦羽灰换成了金雀蓝,能朦胧映出谢神筠的身影。博山炉寒香袅袅,催散了雨夜的湿热之气。

谢神筠睡了一整日,晚间便精神起来,但也不耐烦动弹,捧了本杂记在榻上消磨时光。

沈霜野隔着垂帘看过她手中书页,认不出来是不是白日里她从书架上取下的那本。

“睡不着?”

今晚阿烟夜潜入府不会是巧合,沈霜野分明没有留下过痕迹,却还是被人摸了过来,谢神筠好本事。

谢神筠翻过一页,回答时有些漫不经心:“我认床。”

连理枝上灯烛烧得亮堂,沈霜野问:“怕黑?”

“怕鬼。”

“鬼有什么好怕的?”

“鬼才可怕呢。”谢神筠说,“人有什么好怕的。再凶恶的人刀锋割喉也会化作枯骨一具,鬼就不一样了,它们藏在黑暗里,随时准备着撕咬你的血肉,偏偏你还看不见、抓不着,这才叫人寝食难安。”

谢神筠的确该怕。

她是踩着尸骨上位的人,那些被她杀掉的人都成了她的垫脚石。

沈霜野忽然想挑开帘子,看她这一刻脸上的表情。

她连恐惧都是冷漠的。

“我忘了,你这样深更半夜不请自来的人也叫人怕。”谢神筠忽然道,朦胧的影在帘上晕开。

湿润的发根带了凉意,沈霜野没来得及擦干净。

他在那冰凉的触感里想起谢神筠在他耳边呵气,出口的话却冷漠无比:“梁园被烧,瑶华郡主葬身火海,此事你应当已经知道了吧?”

“可惜了我一园子的牡丹花。”谢神筠仍是不疾不徐,听不出喜怒。

她的反应却在沈霜野意料之内。

“怪不得你束手就擒得这样心甘情愿,原是早就算好了要借我的手金蝉脱壳。”

是刀就要有卷刃被弃的觉悟,谢神筠逼死太子,纵有圣人作保,皇帝也留不得她。

裴元璟要对谢神筠动手,本就是奉了皇帝的命令,除了天子,谁还能让一个位高权重的贵女死得这样悄无声息?

前夜伏杀那样顺利,根本就是谢神筠主动入套。

“我倒也没有这样算无遗策。”谢神筠终于阖上了书,隔着垂帘看他,“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是顺水推舟还是不得不为?”沈霜野道,“谢神筠,从太子死的那一刻起,你便无路可去。”

“是啊,我无路可去。”谢神筠挑开了帘子,站在脚踏上,“是做太极宫的阶下囚,还是做你沈霜野的笼中雀,两者根本没有区别。”

水色烟罗短了一寸,遮不住那双雪白赤足,谢神筠未着袜,银链挂在她脚腕,叫人只想狠狠握上去。

侧旁的烛燃尽了,帘子里陡然昏暗下来。那些白日里无所遁形的念头在夜间汹涌出来,叫嚣着去撕咬、破坏,该扯动那链子,让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湿了。”谢神筠忽地伸手拂过他肩头,撤手时指尖已经带了一片水色。

沈霜野心头一跳,几乎是立时便想到了被他弄脏的帕子。

第45章

“外头的雨下得这样大么?”谢神筠指腹捻过水色,无端让人口舌生燥,“好凉。”

这样潮湿的春夜,谢神筠宿睡才醒,鬓发未挽,霜白的弧度没入雪领。

她仿佛不知道深夜在一个男人面前露出这样的姿态意味着什么。

“是你手太冷了。”

沈霜野神色未变,那侵略的意味都被他危险地藏进了眼底,带着蓄势勃发的凶猛,出口的话却平静得让人挑不出端倪。

“是吗?”谢神筠仿佛并不在意,把手指在沈霜野衣襟上擦干净了,接着道,“逼死太子的是我吗?沈霜野,你比我更清楚,太子败在他威胁到了天子的权威,在帝位面前那点血脉与温情根本无足轻重,要他死的不是我,是皇帝啊。”

她开口时那点旖旎便散了,只剩透骨的冰寒。

沈霜野沉沉的黑眸盯住她:“你从来不问张静言,是因为你也是这样想的?”

“我不问他,是在等着你来问我。”谢神筠已经不会再为这个名字动摇,她提裙掀帘,侧影如雪兰娉婷,“人在世上,不是靠那点情谊活着的,就像现在,你锁着我,又不杀我,是因为我还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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