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玄微从屏风外走近,步履从容地走近走到她身侧,和上次深夜一样,倾身打量她的醉后睡姿。
阮朝汐屏着呼吸,紧闭起嫣红的唇。
上次的深夜里,温热的指腹曾经落在她脸颊,又落在她的唇上。
这次是黄昏暮色的时刻,众人都未歇下,白蝉很快会回来,银竹就在耳房。
她选了这个不算晚的时辰,心里其实多少还存了一线希冀的。
一只手托住了她。
侧卧的身子被轻轻翻过来,掀开了衾被。阮朝汐的呼吸瞬间停滞,装作醉后不松手,死死拽住软衾角不放。
有人极轻地抽了几下被角,没抽动,无奈地笑了下,衾被盖回肩头。阮朝汐无声地吐了口长气,下一刻,身子却蓦然一轻,她身上裹着软衾,整个人被拦腰抱起,穿过后门,进了小院长廊。
衣袍滑过滚烫的脸颊,有人倚着她身侧坐下了。
酒后发热的脸颊碰着柔滑锦料的瞬间,阮朝汐无声无息地睁了眼,浓密长睫后的眸子睁开一条缝。
他们此刻正枕着庭院中央的黑色奇石,视线里的湖色广袖蜿蜒垂落地面。身侧放了一壶酒,却是摆放在书房里的,从京城带回来的最后一壶梅酒。
脑后一松,他抽走了支撑她头颈的手肘。
阮朝汐原本侧身倚着黑石,少了手肘支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落。
她闭着眼,指尖在衣袖里蜷了蜷,什么支撑的动作也未作,就这么往细沙地上滑。
一只修长的手接住了她。
调整了一下她的睡姿,从侧身调整为俯身趴伏的姿势,倚靠在他的腿上。吐着热气的润泽的唇贴着膝头。
温暖的手指捋过她的浓黑长发,蜿蜒垂落的发尾拢在手里,仿佛抚摸兔儿长毛般的,一下下轻抚着。
阮朝汐动也不动地伏着,揪紧身上的软衾。这是远超出她预估的情况,她受到极大的震惊。
具有安抚意味的动作很快就变了味,从发间滑落,到了脸颊,揉了揉柔软洁白的耳垂,
“菊花酒也能喝成这样,究竟喝了多少?”清冽嗓音里带着笑意。
“知道自己酒量浅,偏要学人做喝酒赏花的风雅事。七娘的酒量随了她家阿父,喝个三五十杯也无事。你偏邀她喝酒,这次醉倒了怨谁。”
“中庭秋月,喝酒赏花,奏琴作赋,古来风雅事也。你倒是风雅一场,看看把我的庭院糟蹋成什么样了。”
温热的指腹拂过小巧白皙的下颌。“你啊,叫你多花些苦功学琴,你却日夜苦读起了史书传记。以后我在月下作赋,何人在旁抚琴?”
秋风刮过,白沙庭院里无人应他。过了片刻,又悠然道,“倒也无妨。既然阿般上进好学,日后换成你作赋,我抚琴罢。”
带着酒香的长指伸来,亲昵地揉捻着唇珠。舌尖尝到了芳馥的梅酒滋味。
阮朝汐的呼吸乱了一瞬。
这次的试探太过成功,他的言行举止,处处都是挑逗,岂止是过了界。长辈对小辈起了觊觎占有的心思,果然是空穴不来风。
她难忍地动了一下。装作醉后翻了个身,动作不小,裹着衾被从膝头翻了下去,重新倚在冰凉的石面上,衣袖遮掩了发热的脸颊,呢喃自语,装出快要醒来的模样。
自己要醒了,叫他趁早收手,熄了醉后轻薄的心思,若无其事送自己回书房去,继续当面摆出那副白日里的兄长温和姿态。
下一刻,遮盖脸颊的衣袖却被拂去了。
两根长指托起了她的下颌,把她转回来,竟仿佛毫不在意会不会惊醒了她,带着梅酒清香的吻落了下来。
第63章
庭院里起了风。
细碎脚步声匆匆进入书房, 白蝉端来了热腾腾的醒酒汤,关起虚掩的后门,和银竹合力挪动屏风, 仔细挡住小榻四周。
大醉不醒的少女依旧侧睡在小榻上,暖衾裹着肩头。白蝉轻手轻脚地把人扶起, 更换沾染酒渍的衣裳,拿绢布蘸了水, 细细地拭净绯色脸颊边沾染的酒渍。
“十二娘到底喝了多少酒, 醉成这样……”耳边传来细微的嘀咕声。
“一碗醒酒汤只怕不够。再多喂半碗……”
“呀, 衾被怎的沾了许多细沙?”
“是不是和七娘喝酒时带去小院了。莫要惊醒了人, 换一床新的……”
书房的油灯熄灭了。白蝉清晨就要启程去荀氏壁,和银竹轻声叮嘱着贴身服侍的注意事项, 两人退去了耳房。
阮朝汐在屏风后缓缓睁开了眼。
她睁着眼, 却看不到面前的景象, 视线穿过屏风高处, 望向对面白墙悬挂的琴和剑, 心头只剩一片混乱。
怎会如此!
夜色已深, 就连耳房里的银竹也睡下了,只剩她自己的呼吸纷乱,在安静的夜里越来越清晰。她抬手抚摸过自己的唇, 在黑暗里睁着眼。
那个缠绵的吻又仿佛在眼前了。
不,其实不算是眼前,她始终装醉闭着眼。视野看不见,五感反而更清晰。
沾染着梅酒清香的长指扣住了下颌,不容躲避, 不在意她会不会酒醒察觉,却又带着无尽的怜惜和喜爱, 温柔细致地探究,她的唇无处闪躲。
若不是衾被裹在身上,遮掩了肩头的细微颤抖,几乎就要被当场戳穿了醉酒的幌子。
高门出身的郎君们最讲究风雅意趣。
看中了人,不喜欢如武人草莽般地把人强夺了来,偏要细致地挑逗,十足耐心,静候佳期,讲究个彼此心甘情愿。
虽然沈夫人想把她教养成一张毫无瑕疵的白纸,人在尘世里打滚,真正活成白纸的只有天生的傻子。阮朝汐从许多人口中听到过许多半真半假的传言。传言里涵盖了许多出身高贵的豫州大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