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月明朝汐(234)

荀玄微轻轻地笑了。他这几日虽然政务劳碌,但人夜里休息得好,气色反倒比刚来京城时好,语气也更加舒缓从容。

“求之不得。”

阮朝汐院子里的小灶,是最近两日新砌的。

她现今以“荀九娘”的身份住在青台巷,虽然吃用的不多,但桩桩件件都是荀氏的财帛。她心里过意不去。

他们四个冬日在豫北山里打猎,带出来不少腊肉皮子。姜芝在京城市集上四处晃悠,京城繁华,铜钱和绢帛在市集上通用,几张完整的猛兽皮子卖出了高价。手上的两匹绢帛没动用,其余积攒的财帛清点一下,比云间坞出奔时还要丰裕点。

阮朝汐每日清晨出去,打听高平郗氏的田亩旧产去向,碰着清晨出摊的各色饼子食肆,几人围坐着就用了朝食。路过肉铺买两斤肉,碰着鲜鱼市集买几条鱼,傍晚拎回院子里,晚食就在小灶自己动手做了。

算上她自己,李奕臣,姜芝,陆适之。今晚被她领回去的荀玄微,是第五个吃用她院子里的小灶晚食的。

————

今晚不巧,马车入青台巷时,荀氏正门前不太平。几个穿着体面的仆妇围在门外,荀氏大宅的管事娘子站在人群中央,两边正在掰扯。

“九娘回来了!”管事娘子听到巷口车马动静,嚷嚷道,“我家九娘初来京城,人都不识几个,你家主人是何人,为何会下帖邀我家九娘?还请明示。”

一名中年精干仆妇坚持到,“我家主人吩咐,需得面见了九娘再说。”

阮朝汐听到这里,掀开了一角车帘。“何人寻我?”

那名中年精干仆妇终于等到了正主,面露喜色,急忙奔到车边,恭谨行礼起身,“春日花开好时节,我家主人邀九娘赴宴。”

阮朝汐诧异地接过拜帖。

装帧得极为精美,四角精细镂空海棠图案,大红封皮,用的是京城里最流行的银光纸,在周围灯火映照下闪闪发光。

她先查看最下方的落款。

“白鹤娘子。”

“白鹤娘子……是哪位?不认识。”她蹙了下秀气的眉头,“可是九郎的外祖家那边的女眷?请恕我不能去。等我写一封辞谢信。”

“我家主人并非兰陵萧氏的女眷。九娘初来京城,不认识我家主人白鹤娘子。但京城中谁人不知白鹤娘子的善名。不知九娘可听闻过京城东北的“净法寺”?”

“你家主人白鹤娘子,是净法寺的人?”

精干仆妇虽然动作恭谨顺从,但隐约显出自矜。

“正是。偌大一座净法寺,便是我家主人巨资兴建的。我家主人虽然是带发修行的居士,但身在红尘,心入佛门,散尽万贯家财,在京城笃行善事。恕奴多嘴,白鹤娘子的请帖,贵重如金,在京城一贴难求。”

阮朝汐的目光落在“白鹤娘子”的署名上。目光冷了下去。

她想起了净法寺后殿里遇到的那位带发修行的居士。阴晴难测,翻脸无情。

原来是她。

她随手把“贵重如金”的请帖扔回去, “不去。李大兄,我们走。”

中年仆妇急眼了。

“九娘!白鹤娘子还有一封手书,随请帖一起送来,请九娘过目。”

她匆匆举着书信奔近,“我家主人的身份不比寻常,乃是宫里出身的贵人!请帖也就罢了,我家主人亲笔手书,还请九娘万勿推辞。”

阮朝汐越听越皱眉。

不是带发修行的居士么?怎么又成了宫里的贵人了。京城怎么乱成这样?

她接过书信,并不拆看,随手收入袖中。

今晚接三兄回来用晚食,她不想为小事阻了兴致。

车马过正门,往西侧角门行去。荀氏宅子的家仆这时才赫然发现,回来的不只是九娘,竟还有辆宽敞大车不声不响地跟着后头。

等他们向跟车的部曲查明身份,竟然是自家久未登门的三郎君,慌忙开正门迎接,又四处找寻不知在哪处宴席买醉的荀九郎时——

荀玄微已经淡然越过门槛,由阮朝汐领着进了西边小院。

新砌的灶台添柴生火,昨晚准备好的扁长面团,手撕成小截,下入炖煮了整夜的浓肉汤里,乳白色大骨浓汤在火上咕噜噜翻滚,肉香漫溢,加些调味青葱,不过片刻功夫,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饮饼[1]端了出来。

院子里新栽了一棵梧桐,年岁不久,枝叶生得细弱,好在树下还搭了个棚子,蔷薇藤蔓爬得茂密,正是春日花时,粉色紫色的蔷薇开满了棚架。

院子里的食案就放置在梧桐树下,蔷薇花架边。

阮朝汐邀贵客入座,自己也盛了一小碗,于食案对面落座。筷子挑起面饼,自己先尝了一口,感觉滋味鲜美,放下了心。

“三兄尝尝看,我在云间坞时学做的。豫州口味的水饮饼,和京城口味大不同。”

荀玄微夹起一筷,凝视着奶白的汤面,“可以吃到阿般亲手煮的晚食,三生有幸。”

他对待面前这碗水饮饼的态度很细心。

细细地咀嚼吞咽,吃一口,赞一句。

他吃得慢,阮朝汐自己用完半碗水饮饼,对面的碗里还剩大半碗。

小院里有荀九郎送来的茶罐和泉水。她自己虽然从不用,但荀玄微好茶,她趁着他未用完晚食,起身烹茶。

烹茶的技艺,是她在西苑时,沈夫人的严厉教养下学会的。步骤精细,分寸拿捏一丝不苟。

等到泉水滚沸,热腾腾的茶汤溢出清香,阮朝汐捧着茶盅回返,赫然发现——

一块面饼也不放过,一口热汤也未留下。

上一篇: 和嫡姐换亲以后 下一篇: 灿珠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