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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朝汐(53)

她难以想象,一个父亲,能为了何事,把自己血肉相连的亲子责打至此。

她思索着,沉默了许久,似乎领悟到什么,一双明亮善睐的大眼睛里渐渐浮现了同情神色。

“坞主……不是荀氏壁的那位郎主亲生的,是么。”

荀玄微笑得低低地咳了起来。

“不是阿般想的那样。是亲生父子。”

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悟,“阿般会这样想,你那位于司州过世的的父亲……生前应该是对阿般极好的了?”

“我自己不记得了。但阿娘说,阿父从前对我是极好的,经常抱着我不放手,还备下许多的玩具给我玩儿。”阮朝汐如实地说。

荀玄微噙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髻,“阿般虽然年幼失怙,但你阿父阿娘都怜爱于你。他们天生有灵,都会看护着你的。”

阮朝汐表情严肃地抿着嘴,浓长的眼睫轻轻眨了眨。

下一刻,她后知后觉地啊了声,懊恼地说,“孔大医走得太急。坞主身上的药是不是还未涂好?”

荀玄微安抚她说, “上好了。孔老的动作快得很。”

书房里恢复了安静。阮朝汐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开始如常练字。

练了半张纸,没头没尾地说,“我没去东苑,因为刚才追着周屯长问事情。”

荀玄微抿了一口药汁,“追到人了?”

“追到人了。但周屯长不愿说。”

“可是追问他昨晚从门楼上跳下那人的相关事?你不必再问了。周敬则不会说的。”

阮朝汐点点头。

她今日误窥了秘密,心里极为不安, “坞主,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些?”

荀玄微又抿了口药,不甚在意地把瓷盅放在旁边,“我的云间坞里,阿般想问什么,问就是了。你能知晓的,自然会告诉你。”

阮朝汐没再继续问下去,重新执笔研墨,开始练字。

一口气写完整张大纸,她放下笔,又跳开话题提起另一件事,“进来的时候,听孔大医在屏风后说,坞主总是喝药一半倒一半。我以后会盯着坞主喝药的。叫孔大医不要把药再分量加倍了。加倍的药汁好苦的。”

荀玄微笑应了声。

“继续喝药吧,坞主。”阮朝汐盯着放下的瓷盅,“我看见了,里头还有小半盅没喝完。”

回应带了些无奈,“天生一双利眼。”

白蝉就在这时回返,抱着干净的玄底茱萸纹直裾绛缘袍,在后门外轻轻敲了下门,声线隐约不安。

“郎君,新衣拿来了。奴……奴可方便入内?可要奴去南苑召人来?”

荀玄微道:“进来。不必。”

白蝉低垂着头进门。转过遮挡视线的屏风,瞥见长案边好好对坐的两人,神色又似吃了一惊,站在屏风边发愣。

荀玄微回眸瞥去一眼,白蝉急忙碎步近前,双手奉上衣袍,服侍着换下了沾血的雪青色外裳。

才换好衣袍,外头的周敬则匆匆赶来求见:

“郎君,东边诸山点起七道狼烟,荀氏壁回应,命我们坚守!”

第24章

平卢王元宸的心情不算好。

人当面跳下摔死了, 死无对证。他明知那人就是他要找寻的钦犯,但从那么高摔下来,脸划花了, 尸身摔得粉碎,拼了半天都拼不齐, 他凭什么指着一堆烂肉说他是朝廷钦犯崔十五郎?

不能确定钦犯身份,不能定下云间坞的包庇罪名。就算发兵踏平了云间坞, 还是没占到一个‘理’字。师出无名。

平卢王不喜欢师出无名。显得他土匪做派。

元氏本就是庶族豪强出身, 出身上不得台面。就算坐稳了天子宝座, 元氏顶着皇室宗亲的身份, 站在那些源远流长的士族门第面前,还是矮了半个头。

那种无声的轻蔑, 显露在士族们格外彬彬有礼的做派里, 显露在审视宗室仪表举止的挑剔视线里, 显露在元氏求娶士族女时、各种客气拒绝的托辞里。

元宸尤其喜欢‘天子王师, 师出有名’的打法。

踏平士族的坞壁庄园, 让传承百年的高门贵血流淌满地, 还要揪住他们的错处,一件件细说给他们听,说他们今日的绝路都是自找的, 看那一张张矜贵文雅的脸孔布满了绝望悔恨。

而不是现在这种,占不到理,师出无名。

钦犯的身份不能确认,揪不到荀玄微的错处,踏平了云间坞也无甚意思。

“那么大一个活人, 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确认身份?”他烦躁地询问帐下文掾,“胎记, 疤痕之类的印记一个没有?”

几名文掾汗出如浆,“根据崔氏乳母供词,崔十五郎的身上应是有一两处胎记。但眼下的情形……殿下恕罪,实在无法辨认……”

元辰怒道 :“废物!再去翻找!”

文掾们诺诺而退,麾下一名将领疾奔进来,“探哨来报,荀氏壁方向点起狼烟,不知是不是要发兵!”

“昨晚围了云间坞,荀氏壁今早才有动作。”元宸冷笑,“呵,看来荀樾老儿也不怎么看重他这位名声在外的儿子嘛。”

话音未落,又有一名亲兵疾奔进帐,“殿下,荀氏壁遣来信使!荀氏家主询问殿下为何出兵,可有粮草财帛要求,只消殿下息怒退兵,都可以坐下好好商谈。”

“哟。”元宸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本王发兵围了云间坞,荀氏壁居然没出兵马救援?还遣人送信和谈?这对父子有意思。”

心腹将领劝诫,“殿下,要打么?山路难走,荀氏壁的信使一来一回就是整日,即使他们决定发兵,兵马赶来至少又需一日。我们现在全力强攻云间坞,未必拿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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