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华旧事(56)
霄衡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向黑衣人道:“诸位认得在下?你们是谁?”
为首的黑衣人满脸欢容,躬身行礼,笑道:“公子,我们主人派出无数人,在天下遍寻公子,真是天意凑巧,咱们竟在这儿找到你啦,还请公子速至,主人有事相托。”
霄衡淡淡地道:“在下身有要事,去不了。”
那人朗声道:“故人相召,公子岂能不至?”
霄衡皱了皱眉头:“故人是谁?”
那人不答,上前两步,将一件物事放在他手里,含笑道:“公子若然前来,主人必定扫榻以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和其余三人一齐转身消失在树林尽头。
林悉好奇,不等那几人走远,窜上来问道:“是什么?”
霄衡递到她手里,淡淡道:“自己看。”
林悉一愣之下,只见手里的物事是一颗圆润的珠子,在掌心里滴溜溜转个不停,还发出些淡淡的微光,看样子,很像是凶兽的内丹。
她天生灵力,擅长驭兽之术,对凶兽钻研甚深,颇有心得,一眼瞥过,便道:“咦,这是傲因兽的内丹啊,傲因兽凶猛无比,这位主人能杀了傲因兽,取走内丹,本事不小。”
霄衡面无表情:“是慕漴,我初次识得他之时,他以为我不会武功,曾出手帮我杀掉一只傲因兽,他命人以此珠相示,为的是要我前去,以长生真气救他的妹妹。”
有萧君圭这么一位师父,林悉一直觉得自己三观颇正,深谙有恩必当衔环的道理,闻言笑道:“想不到慕少主竟能杀掉傲因兽,我一直只当他是个纨绔。”
那时的江湖还颇为淳朴,尔虞我诈之类也并不风行,江湖中人的点评还颇值得相信,盛名之下,岂有虚士,凭霄衡的神通,原本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受到别人恩惠的机会,她想到慕漴竟能有恩于他,忍不住咯咯直笑。
她对慕家的姑娘印象极好,一直想着,以后若有机缘,总要想法子治好那位慕沁小姐的寒疾才好。但听慕漴当日言下之意,似乎全天下唯有霄衡修习的长生真气,才能缓解慕沁的病症,除此之外,并无良药。
掐指算来,距离他们离开日落城之时,仅有一月有余,为什么慕漴便派下这么多黑衣人,四处寻找霄衡的踪迹?难道是因为慕沁的病势加重,急需长生真气续命么?
她心中这么想,随口便问了出来,霄衡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慕漴和我有故,倘若真是他的妹妹病势加重,我自然应该前去略尽绵力。”
林悉担忧道:“阿……师叔,你为那位慕姑娘输送长生真气,会对你自己的身体不利么?”
他回过头,多日以来终于第一次正色看了看她,面上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声音冷隽如昆仑寂雪:“有劳挂怀,尚无大碍。”
☆、第 64 章
依着霄衡的意思,他立时便要启程前往日照城,但这样一来,未免打乱了众人前去大秦城找穆长恭麻烦的原定计划。
林悉只道众人就要兵分两路,分别前往日照城和大秦城,她的性子从来不是个记仇的,对着即将远去日照城的师叔,颇为依依不舍,连带着先前不要给他买糖人的咬牙切齿也抛到了九霄云外,扯住他的衣袖嘱咐:“师叔,你去日照城要小心啊,我总觉得慕漴那小子不像表面上那么吊儿郎当的好对付,你们虽然是故交,但你可别吃他的亏。”
霄衡眉眼里沁出淡淡笑意,颔首道:“你说得对。”
林悉愣了愣,歪着头,不明所以地盯了他半晌,他从不曾出言赞赏过她,一句“你说得对”真是让她好一阵受宠若惊,忙道:“师叔谬赞,谬赞了。”
他慢悠悠地接口道:“你虽然武功低微,但心思还算机敏,不如你跟我前去,替我防备着慕漴,如何?”
闻听此言,不由得她不惊,忙要设法推辞,霄衡从容补充道:“我知道你很喜欢慕姑娘,难道不想瞧我怎么救她么?”
林悉听他这么说,顿时无言以对,只得答应:“好,我跟你去就是了。”
霄衡见她垂头丧气,满脸悲容,眼底掠过一阵说不清缘由的笑色,待到她抬头看来时,这抹笑色早已消失不见,林悉只看到面前的清冷少年一脸的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如此甚好。”
她一想到就要和师兄分道扬镳,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心里顿然下起满天的潇潇细雨来,向杨篁忧心忡忡地道:“师兄,你……你要和师尊去找穆长恭么?你……一路要保重。”
杨篁长身而立,唇边笑意温柔流泻:“咱们自然一起,师尊,您意下如何?”
林悉听他说要和自己同行,不禁双眼发光,抖擞起全副精神,追问道:“师尊,你有什么意见么?”
她生怕师尊不允,那便大事去矣,知道杨篁一向是太华弟子中最尊师重道的人,无论如何不会违背师尊的话,不等师尊开口,急忙补充:“师尊,我们要去找的那个人,他妹妹得了重病,身体很不好,师尊你无论什么疑难杂症都能医治,好师尊,你便去看看她吧?”
萧君圭半倚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养神,闻言睁开眼来,漫不经心地道:“你们既然这么说,老子自然没什么意见。”
赵伯雍对他这份潇洒风度钦佩不已,他自认识萧君圭以来,一直都在琢磨,怎生才能像萧君圭一般,将“老子”这两个字说出又拽又帅又漫不经心的迷人风味来,为此一路私下苦练,见状也跟风笑道:“老子自然也无所谓。”
话音未落,头上“砰”的一响,已不折不扣地挨了他师叔一个爆栗。
他一向得这位师叔疼爱,就算闯下了天大的祸事,师叔也一定不问是非,一味护短,谁知师叔这一记爆栗竟打得真材实料,起码也用了五成力道,他只疼得龇牙咧嘴,心下又是愤怒,又是委屈,揉着脑袋,大声叫道:“师叔,你干么打我?”
他师叔当先向前走去,清风里飘来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我是教一教你,什么叫礼数。”
酒帘斜斜而挂,店外风潇雨晦。
赵伯雍望着酒帘外的大雨,回首后得意洋洋:“怎么样?要不是我让大家来这小酒馆歇息,咱们就都被淋成落汤鸡啦!”
林悉颔首道:“这次算你能干。”
赵伯雍打开手中绘着桃花扇面的折扇,风流倜傥地笑了。
众人一路急行,青墉城与日照城相距千里,往来原本不易,但这些人均是身怀绝技,轻功一道也颇足夸耀,虽是千里之遥,也不过随意而至。
唯一不会武功的叶月烟,因她哭着喊着,要死要活非要跟来,为此不惜拔下头上的发簪,抵在自己的脖颈处,声称他们若是将她丢下,她就自尽于此,以表对公子的一片真情,当真是至死不渝,除却巫山非云也。
林悉虽因她曾纠缠师兄之故,不太喜欢她,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自尽,本想提议让霄衡带她御风,话未出口,被霄衡凌厉的眼风一扫,吓得全身一抖,再也不敢提一个字,心下无奈,只得将小狴让与叶月烟乘坐。
小狴对她此举大为不满,拉着林悉衣角,泪眼汪汪地闹了好一阵别扭,终于敌不过林悉的好言安抚,只得委委屈屈地伏在地下,让叶月烟坐了上来。
叶月烟大为欢喜,坐在小狴身上,无论是神色还是言语,都显得她很得意。
不过半日,一行人便御风行了千里,黄昏时分来到距离日照城不过百里之遥的南郊外,这还是被林悉、赵伯雍大大拉低了平均水平。
赵伯雍的师父柳旷本就不精于武学一道,他又学艺不精,跟在众人之后,奔行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见小狴背负着分量不轻的穿越女,跑起来仍然快似疾风闪电,比之萧君圭等三人都不遑多让,心下又是一阵感慨和憋屈,暗自下定决心,有空必当找师叔好好请教一下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