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220)
“这么拼命做什么啊,姜冻冬。”裴可之问背上的姜冻冬,“都要不像你了。”
姜冻冬才听不见裴可之的自言自语。他呼呼大睡,脑袋垂在裴可之的肩膀上,脸颊尖与裴可之脖颈处的肌肤紧密相连,连温度都共享。
说‘不像你’也不对。姜冻冬其实一直都是这样。
姜冻冬本来就应该是自我的、强势的。他会霸道地介入他人的生命,甚至理所应当地要求对方自己解读自己的人生,然后命令对方按照他的意思去生活。
可惜这种行为模式,在很多年前就被姜冻冬选择了隐藏。
裴可之遇见姜冻冬时,姜冻冬还困在第一段恋情中。他和柏砚都竭尽所能地想要挽救,却不幸重蹈覆辙。这次的失败对姜冻冬的打击很大,他消沉了很久。
姜冻冬善于吸取教训,并采取行动。因此,裴可之毫不意外地发现,在和他走入恋爱关系时,姜冻冬改变了很多。这份改变具体表现为,他学会在爱里保有余力。他不再傻乎乎地要彼此的生命在爱里融为一体。姜冻冬学着尊重人的边界,尊重裴可之需要的心灵距离。
有很多次,姜冻冬向裴可之发出了想要更深的、与灵魂相关的交流的渴求,裴可之全都视而不见。他认为他与姜冻冬的交融已经足够。姜冻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裴可之非常笃定。
他们两人都爱得成熟、理智,且独立。这就是他想要的。裴可之过去是这样觉得的。
然而,在死前的三年,裴可之忽然有些后悔。栾树的落叶纷纷扬扬地朝他们卷起,裴可之在风中站定,他颠了颠背上酣睡的姜冻冬。他后悔过去那么成熟、那么理智,以及那么独立了。
他后悔他终年维持的心防,与他和姜冻冬之间的那层薄膜。
或许是冬天来后的胡思乱想,或许是背上年轻的姜冻冬引发的浮想联翩,裴可之想起了最先开始的姜冻冬。
那个比背上的姜冻冬还要年轻,那个没有与他相遇的姜冻冬,他莽撞、懵懂,依从本能地去爱,带着要将爱人吞入腹中、完全消化的欲望——那样的姜冻冬很好。
曾经裴可之对不分你我的爱抗拒万分。现在,他又觉得,那样的爱也很好。
见到姜冻冬如此竭尽所能,如此拼尽全力地想要完全理解他,裴可之无法不动容。
如果他比柏砚更先一步和姜冻冬相爱,会发生什么呢?
裴可之设想,想着想着,他又觉得兰因絮果,世事无解。
“裴可之……”
耳畔传来姜冻冬的呓语,他咂了咂嘴,喊着裴可之的名字,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碎发被吹起,有点儿痒,裴可之不自在地扭着头,想将那些引起瘙痒的头发撇开。
“……裴可之……”姜冻冬又含糊地喊了遍他的名字。
“怎么了?”裴可之问。
回答他的,是姜冻冬平稳的呼吸声。
此时此刻,整个星球,只有他们两人,衰老的裴可之和年轻的姜冻冬。裴可之走着,他平静地感受到内心传来了熟悉的悸动。无法遏制,似曾相识,仿佛回到几十年前的傍晚,他坐在沙滩上,姜冻冬大笑,自己也跟着笑。他望着姜冻冬,眼睛怎么也移不开。
脚下的落叶咔吧咔吧地响,声音清脆,如同生命的最后一层壳,终于裂出细小的缝隙。
第113章 自我吞食者(七)
今年的冬天格外短暂。
总共下了三场小雪,气温就开始回升,裴可之先前和我说的新菜式,我也没能吃得上。因为他精益求精,“只适合在隆冬吃,今年冬天不够冷。”
“我就叫姜冻冬,冻冬——那么大两个字,还不够冷?”我据理力争。
裴可之摇头,坚持明年再给我做那道美味炖锅。
好吧,厨子都有自己的坚持,我只得遗憾作罢。没什么不好的,裴可之烧别的菜也好吃,他做什么都好吃。我每天抱着碗哐哐吃,吃得脸变圆润了,吃得稀里糊涂地来到了春天。
直到春天,我的身体仍停留在二十七岁。裴可之担心了很久,我和他做了两场心理咨询,从早聊到晚,最后我确定我的心境并无问题。唯一的原因,或许只有我的潜意识判定,我需要从过去寻求帮助,我需要年轻的我具有的、但如今的我已然缺失的品质。
我冥思苦想,只能想到这一点,“可能是说一不二的霸道吧?”
裴可之侧目,“居然这么有自知之明?”
我不爽地瞪了他一眼,“听起来你对我有意见?”
“不敢,”他举手投降,“就是总感觉整个人都要被你侵占了。”
“哪有这么夸张!”
为了更好地了解裴可之,我在监控室里不仅看完了他的记录,还观看了所有他母亲的录像。见证一个已逝之人饱受欺凌的过往,是一件非常伤感的事。除了见证,什么也做不了。我看完缓了两天才缓过来。
第三天,我嗓音嘶哑地和裴可之谈起他的童年与他的母亲,谈起他大概三四岁时被同龄人按进泥巴里霸凌的过去,他却格外茫然。见我情绪激动,裴可之甚至愣了一下,“我小时候这么可怜吗?”他摸着下巴,疑惑地说,“我都不记得了。”
我将信将疑地反问,“真不记得了?”
裴可之放下手里的晒得热烘烘的被子,他点头,笃定地回答,“真的。”
我绕着他来回走了两圈,“你小时候说话结巴,没有朋友。你喜欢一个人蹲在窗户下面发呆,特别忧郁、自闭,就是个倒霉的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