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道此时此刻恨铁不成钢的盯着她,恨不能直接问她:为什么不帮他?不帮自家人?要把宗主之位和玉指环给一个魔头?
“我要是可以篡改伪造灵玉简中的内容,为何不直接改成——我的夫君将宗主之位交给我?”宋斐然玩着掌心里的玉指环:“反正玉指环已经在我手里,我为什么不自己做宗主要交给一个我厌恶的弟子?”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惊讶了,因为他们从未想过她这等没有灵根、平庸的妇人也有胆量敢觊觎宗主之位。
在他们心里,她就是个依附宗主而活的美丽藤萝,根本生不出这样的胆子和野心。
她能说出这句话都令人意外,令人发笑。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她的弟弟宋问道难堪的低低斥责她:“你连灵根也没有,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原本是有的。”宋斐然看向他,语气很平静:“不是被你据为己有了吗?”
宋问道立刻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恼怒的呵斥她不要再发疯胡说八道!
他先天没有灵根这件事,他的师父根本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现在怀疑,他姐真的疯了,被沈岁华的死刺激疯了,不然她怎么敢泄露这件事?说出这些话?
“不着急,该还的你总要还回来。”宋斐然用手指轻轻压了压胸口,好痛,五脏六腑在燃烧一样,烧得她眼前发黑,她可能撑不了多久就要昏过去了。
要在昏过去之前把戏演全。
宋斐然扶着椅背站了起来,撑着身体转过身去将亡夫的灵牌抱了下来,太沉了,她只能搂在怀里,在晃动的白烛中再次看向满殿的人,凄楚又讥讽的说:“我知我今日交出信函必会被你们记恨到底,但我只想完成夫君的遗愿,你们杀也好,将我赶出万剑宗也罢,我悉听尊便。”
她抬手将掌中的玉指环递给了裴颂,一双眼也看向他:“拿去吧,你师父给你的。”
裴颂从她的掌心望向她的脸,她脸色没有一丝血气,惨白是像是随时要死去,瘦弱的身体抱着师父的灵牌,藤萝一般抓住最后一点依靠。
可她的背挺得很直,在一双双恨不能将她活吞的目光中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眼睛里既没有厌恶,更没有什么师母情意。
只是平静又决绝地在完成亡夫的遗愿,任凭千万人施压、为敌也毫不动摇。
就仿佛,她可以为了守护师父的遗愿赴汤蹈火。
裴颂在这一刻,居然有些明白师父为何对他说:你师母心地不坏,只是年幼时过得太苦,没有被好好教导过。
闷雷滚滚响在殿外。
裴颂抬起手,却没有去接那玉指环,而是将自己戴着皮质手套的手腕放在了她手下问:“师父将您托付给我,我自会遵守师命照顾您的安危。”
“我还有仇没报完,不能留在万剑宗。”他看着她,也没有丝毫师徒情谊,语气都是冷的:“师母可愿意跟我下山?”
当然,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宋斐然握住了他的手腕,难以再支撑这具身体,抱着灵牌几乎要倒下去。
她的身体很冰,抖得很厉害。
裴颂意识到她被灵气震伤了,说了一句:“冒犯了师母。”
然后脱下黑色的斗篷替她披在身上,在她面前蹲下身说:“我背您。”
宋斐然趴在了他的背上,才发现他斗篷下的背很宽,比寻常弟子和沈琢羡要宽出许多,也高出许多,衬得腰很窄。
斗篷上的兜帽遮住了宋斐然的脸,她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很多呵斥声和阻拦声。
裴颂单手拦着她,一剑挥出后那些声音都没了。
他冷冷说:“若非顾念师父,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滚开。”
他身周红光凛凛、杀气腾腾,无一人敢再上前阻拦他。
外面雨下得更大了。
他背着宋斐然跨出殿门,走进大雨里。
宋斐然听见雨打在斗篷上的声音,他的双手牢牢地托着她的腿,一步一步走下石阶,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林颂。
他的背很像,小颂。
这感觉令她安心,放任自己昏了过去。
……
师母昏过去了?
裴颂把她带回了自己暂时歇脚的药庐中,地方不大,也不算整洁,是他每次报仇之手疗伤的地方。
他将师母放在了那张窄小的床上,她被淋透了,湿淋淋的头发黏在脸上,没有一点体温和血色。
裴颂用修为将她的衣服和身体“烘干”,又在屋子里点起了炭火,烧了一壶水,找出了一些丹药和灵草。
但他不确定该怎么治她的伤,就一股脑各自倒出一粒,在温水里化开,托起她的脸想喂她喝下去。
可比他想象中难喂下去。
裴颂的眼睛开始渐渐发黑,他杀了唐门满门却也中了唐门的暗器,暗器上淬了毒,现在毒已经很难用修为压下去了。
这也是他不能逗留在万剑宗的原因,再多耽误一会儿他可能就会双目失明地昏过去。
“师母。”他用手去轻轻捏开宋斐然的嘴巴:“张开嘴,把药喝了。”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地用发黑的眼睛看清她的嘴,戴着皮质手套的手却很难控制住她挣扎的脸,稍微一用力就把她的脸颊划了一道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