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香(98)
细白手指上裹满绷带,他费力地抬起手,一指跪在不远处的埃米尔,“我要杀掉他,埃米尔?普优?维奥雷拉。”
德拉加脸色大变,其他卓根提斯再面不改色,也难免悄悄换了个姿势掩饰震惊。
维琴秋悠悠淡淡地,“为什么?”
“他放蛇,蛇追我们,有火,有人,小安流血了,”他越说越快,罗马尼亚语里混了瑞典文,眼睛越睁越大,哈拉兰布一眼看出孩子瞳孔扩张得惊人,想要打断,维琴秋一伸手压住他衣袖,听萧撄虹继续结结巴巴语不成句,“小安变成豹子,小安跳,背着我跳,我们掉下去……”
他猛地卡住,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握住自己的脖子,脸色窒得发紫,德拉加刚想上前,萧撄虹猛地抬起头,对着维琴秋大喊,“他死了啊!”
他一声接一声地喊出来,到后来已经是惨叫,“小安死了啊!就这么死了啊!”
少年匍匐在地,嚎啕大哭,“我们刚才还在聊天啊……”
维琴秋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这侄子自从被送回来就没出过声,他提着心,只怕孩子刺激过度,从此失语,既然能哭出来,倒是好了。
萧撄虹哭得软在地上,十指抓挠地面,雪白绷带里又渗出血来,莱努察不忍心看,过去扶他,他借力站起来,挣脱开直扑向埃米尔。
莱努察当然不会让他跑掉,一步拦住,又兜回怀里,抱回来扔给身边的耶雷米亚。萧撄虹大哭大叫,整个大厅里只听见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哑了嗓子的凄楚哀嚎。
“小安死了……我杀了你!杀了你!”
耶雷米亚随他踢打撕咬,动都不动。维琴秋也不理睬,径自看着下面的青年,“埃米尔?”
“我放了蛇。”
维琴秋盯着他,“嗯?”
“我放了蛇,控制不住,咬死家里的马。”
维琴秋彬彬有礼地,“请问你是吃多了撑的吗?”
“我听说,有人放火,逼他们跳崖。”
尤佳眉尖一动,维琴秋扫他一眼,又看埃米尔,“所以呢?”
“蛇不会放火。”
萧撄虹尖叫,“是你!是你!”
“我没有离开药塔,证人很多。”
维琴秋笑了,“是,证人很多。”他停了停,“早审过了。”
埃米尔抬起眼睛,深绿瞳孔微微收缩,维琴秋深深看他一眼,挥手,“送他回去。”
萧撄虹一口咬在耶雷米亚手上,“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维琴秋厉声,“闭嘴!”
他斥退其他卓根提斯,只留三塔师匠和御使,龙牙会御使与狼林总管。耶雷米亚一声不出,反而用另一只手压住萧撄虹的头,让他只能咬着自己,不能出声。
卓根提斯散尽,维琴秋抬手,“行了。”
耶雷米亚放开萧撄虹,萧撄虹立刻扑到维琴秋膝下,“维锦!杀了他!杀了他!是他杀了小安!”
维琴秋笑,“你有证据吗?”
萧撄虹惊骇地看着他,眼神如同看一件最珍贵偶像的赝品,“就是他……你明明知道的!”
“你有证据吗?蛇的确不会放火,逼小安孤注一掷的,是那个在林子里放火的人,你看见他是谁吗?”
“我见过他……不,你知道埃米尔想杀我,你们都知道的!”他慌乱地四下乱转,目光惊惶投向每一个人,“他想杀我,小安救了我,小安死了啊!”
“为什么埃米尔想杀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抱头,用力撕扯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为什么,把小安还给我……”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全然不顾地胡乱抓着什么,最后抱住茶几的一条腿放声痛哭,“你们不是说我很厉害吗……为什么我不行啊!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能做……我求你啊维锦!我是怪物吗?我是怪物吗?让我变成怪物啊!什么都可以!”
他疯狂地用额头去撞茶几,一下,又一下。
“让我也化身出来啊!让我的原形出来啊,让它出来啊!什么都行……什么都行!帮帮小安,帮帮小安……小安死了……”
耶雷米亚慢慢咬住嘴唇,刚想上前,萧撄虹一下撞狠了些,哭声戛然而止,他软软向后倒了下去。
刑塔师匠身后忽然有个人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抱起他。
德拉加看着他,他也看着德拉加。
他瞳孔雪白,德拉加却觉得那里面有些什么,专注得像一种永恒的黑暗。
格拉齐安抱起萧撄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转身走了。
维琴秋泰然自若,就像根本没看见这一幕闹剧,他示意霍雷亚摘下铁笼上覆盖的白布。
哈拉兰布看到里面的东西,怔了怔,没作声,其他人的表情一瞬间千奇百怪。
笼子里是一只花豹的尸体,被水泡得发白肿胀,身上皮毛脱落,伤痕处处。豹子背上有一对肉翅,不大,色泽莹白,看上去稚嫩又洁净,新生儿一样的美。
维琴秋开口,“菲奥多尔?”
药塔御使上前一步,“主上,验过尸体,也验过刺青,的确是狼林的安布罗斯?波格丹?维奥雷拉。”
“小安会飞吗?”维琴秋淡淡地问,“十几年前给他刺青的时候,他就长了这对可爱的小翅膀吗?”
当然不可能。飞豹是何等罕见的妖兽,就算如今的狼林总管,化身原形也没有这样奇特。
尤佳完全不作声,维琴秋也不问他,知道他看似平静,其实大概已经在崩溃边缘。
“没人理我,对吧,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