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春桢(84)
四十一 听涛
四十一 听涛
第一场雪落下是在十一月末,今年的冬天到来得和往年一样,不早不迟。
来年三月樱花应该一样开得雪满枝椏。
Inuki回到月凉院时,阿雅正把一根削尖的胡萝卜插到雪人脸上。半人高的雪人。头上盖着红色的水桶。阿雅用做了错事的眼神看着Inuki,一点点吸着鼻子。
一口气倒抽回胸腔,冰凉。
大衣狠狠裹紧一点,不理他,这家伙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有点大人样。擦身而过,径自向房间里走,冬日夜晚,有什么比暖炉热茶小点心更诱惑。
身后悄悄摸上来的家伙被一把打开,“冷死了!”抱怨着挣开他。
没眼色的家伙,要抱好歹也暖暖手啊。
显然听到了这一句,呼噜噜的笑声止不住地滚了出来,Inuki回头瞪他,阿雅用袖子遮着脸,鬼声鬼气地笑,猫似的圆眼睛转来转去。门一拉上便高高兴兴地蹭了过去,搂着情人细细的腰再不肯放手,整个人软软地霸在了Inuki身上。
十指插在漆黑长发深处,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缠绵如丝的长发,顺且软,很久没剪过了,越向下越有一点微微的鬈曲。有时阿雅会觉得Inuki才更像只猫,被这么梳理着头发,安稳躺在自己怀里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什么都不想看的满足模样。
他突然翻了个身,“雅。”
“嗯?”
黑色的眼睛慢慢抬了抬,眼尾略挑,有点狡黠的味道。“明年的话,到底会怎么样?”
阿雅慢慢抿起嘴唇。漂亮的嘴角向脸颊上小小的酒涡挑过去。Inuki看着忍不住给了他肚子一拳。“好好回答我。”
阿雅撅了下嘴,一言不发,动作轻柔地把Inuki从怀里扶到茵褥上,Inuki懒懒地伏在那里看他颠颠地从二层橱柜里拿来只紫檀匣子,规规矩矩捧到枕边。Inuki好奇起来,揭开盖子便低低地呀了一声,“这是什么?”指尖挑起银白丝线,尽头一方小小的血色玉。另有模样相同的羊脂白玉,系着黑丝。匣子里整齐放着红玉白玉各七片。阿雅把Inuki手里玉片接过来,慢慢扔了回去。
“这是什么?”
“这是……”猫脸上柔软的笑容古怪地收了起来,“他们的命。”看着Inuki,陡然再次微笑,“这次的话,六片就够了。你们。不过,也许……用不上吧。”
Inuki,Shiva,佟莲华。
若是哪一对少年拼到最后难分轩轾,生死决断便由两位教官及樱组现任首领共同做出。红色主生,白色主死。
“你们有投票权。”阿雅轻描淡写地说。头顶马上挨了一巴掌。Inuki啪一声合上盖子,瞪他。阿雅推开匣子,扑过去抱住他,遏制住挣扎之后把脸埋进那头长发,一点点咕哝着打起呼噜。
Inuki慢慢叹了口气,“这算怎么回事啊。”
“只能这样啊……你在担心什么?”
Inuki别开头,“没有。”不喜欢阿雅这个时候用那种宝石般坚硬美丽的眼神聪明地瞧着他。
“如果他们的签抽到了那个结果……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残忍。”
“嗯。”阿雅瞧着他,“你担心吗?”
“你这个白痴。”
斩钉截铁说完,又一拳打在他胸膛上,阿雅张大嘴巴哈哈地叹了口气,扑通躺倒。Inuki顺势压住他,盯了那软软的看不出端倪的表情半晌,才恨恨地吻了下去。
这个讨厌鬼……讨厌的吸血鬼。
景树转过拐角时听到Shiva和Inuki一句半句对话。口气悠闲散淡。
“好像又高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长的很快。”
他低头行礼,Inuki耸了耸肩走开。男孩抬头,漆黑瞳孔里映进教官妖娆含笑容颜。Shiva安静端详着他,忽然挑了挑眉。
“景树你杀过多少人?”
男孩沉默地眯起眼睛。Shiva微笑,“不愿答么?”
“只是记不清了。”
Shiva满意地点了点头。“景树。”他若有所思地叫了一声,又静下来。
“你想做樱组首领么?”
男孩冷笑。Shiva挫败地耸了耸肩,“那么,好吧。景树……你想得到和田春桢么?”
“为什么?”
Shiva垂下眼睛,口气清淡,“不为什么……你想么?”
“如果我输了,想也没用。”
Shiva吃惊地笑起来,“泉景树,死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你该知道的。”
景树定定凝视他雪青色的瞳孔,“为什么我觉得死是再轻松不过的一件事。”
Shiva看着他,慢慢收起笑容。“你这口气跟你的女人一模一样……或者,是她跟你一模一样。”
“敏代不是我的女人。”景树面无表情回答,“她是我的一部分。”
“那么……和田春桢呢?”
得到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后,Shiva安静地挑起一边唇角,自嘲地笑了笑。柔软浓郁的长发从脸颊两侧披散下来,他抬头凝望冰蓝天色,晚秋初冬的天。
他轻轻说,“现在我在想……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景树安静仰脸看他。脚步声传来。Shiva低下头温柔地笑。春桢的身影在见到他们瞬间微微凝滞,随即微笑,“在聊什么?”
“死亡。”
景树的回答让Shiva略微抬起一点脸孔,似是而非笑意自唇角滑落到指尖。他探手拍了拍景树肩头,转身而去,无视春桢愕然神色。
拐角是九十度,斜探出的部分被透明玻璃遮成剔透水晶盒子。被遗留在原地的少年。春桢露出一个无视这事实的坦然笑容,转身去看撕破天空的青黑色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