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插芙蓉醉瑶台(4)
红葛侧头,甩开长长马尾辫。她淡淡道。你收敛多了,我不奇怪。晾他几个月,冷静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青葳不语,半晌道,你看他是不是?
那要问你。红葛似笑非笑瞟一眼他。说起来,迎新晚会那天,倒是谁给你贴的标签?
青葳怔了怔,便笑。
大一和大三,若不刻意,本无交集。
这学期活动颇多,青葳里外打点,不可开交。定下心来,也没空闲招惹雪蕤。那狐狸却也安安静静,无声无息。
十一月十七日,距他们初见,尚不足三个月。
那晚青葳习惯性去体育场散步。
晚七点,暮色已深。绕了跑道慢慢地走,不到三分钟,便看见熟悉身影。
那人大模大样盘踞在草皮上,双手拄在身后,仰面朝天。旁边一堆啤酒罐。
天色这般暗,若不是他穿白,也难发现。
青葳走近,轻轻踢他脚尖。喂。
他慢慢眯起一双狐狸眼,低笑。嗨。
他一个人,一身胜雪的白,蜷在深色草皮上,目光朦胧。
青葳盯着他,这小子显然有点喝高了。
起来。
雪蕤只耍赖地笑。青葳硬拎他起来。他踉跄。身上是宽大毛衣空空荡荡,寒风里摇摆。看着都替他冷。
青葳想,若是白滥言情剧本,这一刻主角之一正应踩上空酒罐,摔进另一人怀里。
只是雪蕤站的比他意料中更稳,一双眼蘸了酒意,竟灼灼地艳,桃花春水。
干吗一个人跑这儿喝酒。
他打个嗝,呵呵地笑。
我想回家。
青葳自是知道新生必然HOMESICK,只是出在这狐狸身上,怎么看都有点荒谬。
不晓得他怎给了自己这感觉。
我要回家。
他嘟囔着便走,一步步跨出来,很稳。青葳放开他,跟在身后。看他刻意把弧形跑道走成直线,一边念念叨叨。
青葳实在忍不住,陡然抓回他来。
你他妈的别闹了。
雪蕤定定看着他,四目相对,面孔间距离不过毫厘。
他对青葳轻轻吹一口气。
湿润酒气混着温热呼吸扑上唇边。
那一瞬,几乎想给他一个耳光。
这个混蛋。他成心的。
青葳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抚摸他。从唇角到下颏,慢慢扫过细净轮廓。
嗓音陡然微微干涩。
你干嘛总这样笑。
因为我不想哭。
手机铃声恰恰响起。两个人同时一惊。
SHIT.
雪蕤慢条斯理掏出来,看了看号码,接听。
干吗?我在外面。
跟谁?无所谓吧。
他低低地笑着,细长双眼微微垂下。
没事。我说没事就没事。
他打了个嗝,按住嘴唇,用力按掉电话,踉跄着转过身来。
是谁?
他看着青葳,似笑非笑。脸色白得凄清。
我女朋友。
7
7、七 ...
七
寒假里青葳犹豫着报了新东方的托福班,大半时间扔在北京。
倒不是诚心想出国。
红葛似笑非笑,还不愿在家?
他苦笑。
红葛识趣换了话题。你家那小子呢。怎没动静了。
他不是。
红葛哈哈大笑,抬脚踢起一蓬雪粉。长鬈发新染了金褐,衬着雪白大衣,分外抢眼。
他不是?他不是,那你也不是。
青葳陡然一个寒颤,看她。
红葛但笑。这次算大赠送。你信我好了,女人在这方面,天生直觉。
她狠狠剜青葳一眼。何况我还失过手的。
青葳垂头,笑得有些瑟瑟,良久道,再说吧。
红葛耸肩。
手机里明明有他电话,却不敢打。
这决心,怎好轻下。
雪蕤亦有他电话,亦从未打来过。
在北京,也碰到几个人。年纪相仿,也都是学生,凭气味姿态,分辨同类。青葳有一两次逢场作戏,却说不上渴欲的心多些,还是懊恼多些。
想自己真是贱。送上门的不要,偏挂着那只狐狸。
母亲几乎打爆了手机,催他回去过年。
实在躲不得了。
家人情状依旧。母亲看自己的眼神总有些求恳的意思,偶尔竟还问起红葛。
父亲虽不说什么。青葳却更有压力。
年前姐姐青莲阖家从加拿大回来,家里总算热闹起来。
青葳扮好舅舅,逗小外甥开心。
青莲笑看他,轻问,还是老样子?
指什么?
一个爆栗敲在头上,青葳扭曲了脸苦笑。
小子,敢跟我耍花枪。
青葳缩一下头,耸肩。是,老样子。
青莲叹口气,揉他头发。青葳渐渐收起笑意。
一番心事,也只有姐姐明白。
除夕那日午后,青葳在自己房间,朦胧欲睡。
迎新晚会上,那人自弹自唱的一曲,惹得女孩子纷纷往台上冲。花扔了一地。
在幕边看得清楚,雪蕤站起来,任女孩子扑上来熊抱,却悄然遮住嘴唇,浅浅打一个呵欠。
那只猪。
青葳不由自主,浅浅笑了笑。
手机响,随后接二连三,贺年短信轰炸。
青葳苦笑。一连串熟悉名字里陡然跳出两个字。
那一刻,浑身猛的一寒。
按开来,不过是简简单单一句。新春快乐,青葳。
不叫他师兄,也不是戏谑着的主席大人。
他叫他青葳。
青葳有些怔了。
青莲狠狠捶门,死小子,还不出来帮忙。
青葳匆忙高声应着,心情无端好了起来。
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踌躇良久,也只是一句话。新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