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缘三度(80)+番外
起初,兄弟二人的谈话,仅限于黄瓜茄子,但后来,便渐渐切入了正题。
“绍瑜,早晚,你和二小姐有名无实的事,会让绍勋知道,若是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你从中多安抚,别让绍勋一气之下……”
“我知道,大哥,你放心。”轻轻笑笑,穆绍瑜拍了拍兄长的手背,“二哥虽说脾气坏了点儿,可弟兄情分他是最在乎的,我说话,只要对,他还是会听。”
“嗯,弟兄情分……”提到这个,念真苦笑了一下,低头掸了掸裤脚,他叹息,“我就是凭兄弟情分这一条,从他那儿跑回来的,我知道他不会全然不顾我的念头非逼我留下。说起来,我愧对他的事,又多了一件啊……”
“大哥,别这么说。没有什么愧对不愧对的。”再度安抚着兄长的情绪,穆绍瑜也跟着叹了一声,而后突然笑了起来,“要说,还是二小姐神算。”
“什么?”
“她料定你不可能在东山头呆够一天。”
“……”
“真的,她亲口跟我说的。她说冯老大绝对忍不到天黑,就要杀过去抢人了,结果,还真是……”
被说得满脸通红的念真没来得及辩驳什么,因为就在他侧脸看向自己三弟时,身后一个靠近过来的影子就让他把还没说出口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是冯临川。
“能忍到天黑,我就羽化登仙了。”玩笑一般说着,口气里却总让人觉得其实格外当真,那男人正了正腰带,冲着念真伸过手,“来,走走,给你个东西看。”
冯临川一开口,穆绍瑜自然配合,识趣的说了句“大哥我先走了,二小姐叫我陪她进城听戏呢。”,那年轻人站起身,冲着两人简单施礼之后,转身离开。
念真则跟着冯临川,一路走到可以瞭望整个山下大路的那处山崖。
沉默片刻,那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念真手上。
只看了一眼,念真就脸红到快要喷火。
那是一串念珠。是他的念珠,那曾一直被他戴在手腕上,视若珍宝,却被对方夺去的念珠。
不,哪有那么简单啊,这念珠还……还……
“物归原主。”冯临川边小心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边简简单单说着。
念真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回应了一句:“我以为早就扔了。”
“对你来说,这是罪证吧?怎么能扔。”
“别拿我开心。”
“岂敢。”发觉到对方并不是真的在愠怒,或者说也许多少是有几分愠怒,可并不足以强烈到让他们之间再度产生什么障碍,冯临川放下心来。
他觉得,成了。
面对他们之间关系最恶劣的时候的证物,都能相对平静接受,这样的念真,或者说,这样的穆绍雄,已经不可能再从他身边逃走了。
而接下来对方的举动,则让他有几分惊讶。
沉默了片刻,微微咬着下唇,念真走到山崖最外沿,而后两手捏着念珠,用力一扯,原本就不结实的红丝绳瞬间崩断,滚圆的木珠随之四散开来,有的弹落在地,滚进草丛深处,更多的,则直接落下了山崖。
冯临川在后头看着,心里只觉得百味杂陈。
几步上前,他从背后抱住念真,凑到对方耳边。
“这就算是跟你的佛祖一刀两断了?”
“……不是。”想了想,念真摇头,“是跟过去所有一刀两断。”
“那可是我对你不好过的证据,这一毁,我可就不认账了。咱俩这段‘孽缘’,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去。”收紧手臂,冯临川带着浅笑那么说。
而念真给他的回应,是一个显得有点超然的表情,和一句意思再明确不过的话。
“无缘不孽,我认了。”
“认了?”
“认了。”
“认了就好。”故作泰然的说着,心里却已经笑到不行的冯临川低下头,牢牢堵住了对方刚刚说了了不得的言语的柔软嘴唇。
耳畔,中秋的风翩然掠过,撩拨着林梢和落叶,也撩拨着两人的衣襟和心怀。
生逢乱世,所幸偶遇了一份可得长久的依傍,纵是孽缘,又当如何。
那是那一刻,直到之后的若干年,他们彼此心里最真实,也最笃定的,再也不曾变更过的,最深最深的执念。
番外
婚宴
天刚蒙蒙亮,冯家寨一片寂静,大厅里杯盘狼藉,地上还有喝多了直接倒地就睡的匪兵。鼾声如雷。
昨儿个是冯家和穆家联姻的日子,自然要热热闹闹一顿排场,冯二小姐在西山口喝了众位弟兄的送别酒,便去了东山。
那是冯家寨的匪兵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一身男装,准确来讲是一身男人的婚服:黑缎子绣暗红团花双喜的长袍,大红滚金丝镶边的马褂,黑呢子礼帽,帽檐斜插着一根虎纹短雉鸡翎,胸前十字披红的绸子花团。脸上没有半点脂粉,俨然一副新郎官儿的模样。
对此,西山口的匪兵当然不会在意,头疼不止的,似乎只有冯老大一人。
这个无药可救的妹妹!!
她倒是不曾要求穆老三凤冠霞帔,可两人都是新郎装扮岂不是更可笑了么?!
还好,穆绍瑜并没有说什么,但若是到了东边,谁能保证那头的人也什么都不说?
然而,不管当家的怎么烦躁,婚事还是不曾中断。二小姐给个个头目敬酒,干了一杯又一杯,于是,就算酒量好到惊人,到最后终究还是有点醉了。
又于是,冯家寨的所有人,见到了格外新鲜的一幕。
原本预备好的马匹,二小姐理都没理,直接去马棚拽过了和她最熟的“小青”,都没用马鞍,就直接撩起长袍,翻身上了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