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酡 · 滟谈 · 梦残须臾篇之缺月疏桐(12)

然而我们却无法靠近他。如何走近，似乎总同他相隔一段距离，迢迢不可及。瑙儿轻笑，“别白费力了。”

她一个人的步子，却轻松地走到那男子身边。

“是结界。”秀说，我低头看他带点严肃的小脸。

“那个人好奇怪呢。”他指着那白衣的男子，“你闻到梅花的香气没有？”

这么一说，的确是梅花的芬芳呢。雪凝般的冷香。

脑海里迸出一些字眼：京都，梅园……

难道传说不只是传说？暗夜之光初萌之地，嫡系当家人隐居的绝密庭园。只是，京都梅氏的当家少主，难道不是那个名叫梅绛的男子吗？我的嫡亲表弟？

阿绛，阿绎……我心有一丝了然。然而这挣扎这纠缠我无法面对，毕竟，这与我无干。

瑙儿和那人轻轻说话，远看她脸上表情，娇滴滴红白粉润，眼角飞霞，竟是撒娇光景。那男子只静静站着，听着，黑发下眼神清渺，却半分神色都无。瑙儿柔柔地注视他，半晌，那人才轻轻点了点头，几不可见的默许。

瑙儿回到我们身边，再抬眼看时，樱树下早没了人影。

我们都毫不意外。只有秀眼光闪闪烁烁，不住打量瑙儿。美丽少女扫他一眼，轻轻一笑，故意抬起手来给他瞧。掌心那枚淡淡樱花印记，缓缓消退。

我轻轻问，“那是谁？”

瑙儿看着我，笑容甜美，“……谁教你总是不回来。”

“是谁？”我无心打趣。

“阿绎。”

“他姓……”

“梅。”瑙儿斩钉截铁地答我。

秀声音清亮，“这地方设了[樱聍]的结界？”

瑙儿眨眨眼，故意不理他。

“早就听说原藤家的少主，同暗夜之光的交情非同一般。看情形真不是虚言了。只是，Lilith。”秀突然叫出这名字，我猛然一震。

这孩子，他怎会晓得瑙儿的名字。那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名字]。

“Lilith，以你的身份，也要经允才近得了梅园少主的身吗？”

瑙儿神色微微一寒，秀笑得甜甜的，若无其事。

我的心却又一震。

有些什么，我所不晓得不了解的，正在这芬芳年华背后，悄悄地绽放凄厉容颜。

入了神苑，登了桥殿，便是泰平阁的巍峨。只是我从没想到，这古阁之下，千般玄妙，万种机关。

瑙儿在石阶前停步，回头，看着秀。

“你真的想见到她吗？”她微笑。

秀安静地看着她，点头。大眼睛黑白分明，一眨不眨。

“好的。只要你付得起那代价。”

“你要什么，美人儿？”秀笑起来，眯眼。水滟滟眸子匆匆掠过琥珀般光彩，然而听到回答那一刻，这双流光飞舞的美目瞬间死去。

“要你的过去。要你的曾经。要你用一段故事，交换一夜云开月明。”瑙儿笑靥如花地注视他，“如何？”

“瑙儿，别太残忍！”我实在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闭嘴，纪子隽。这是我们两个的交易。”她笑容清甜，声音却含霜带雪。“付得起，是他。付不起，也是他。与你何干。”

秀一言不发地注视她，那一刻，他美得鬼影幢幢的眼瞳飘出冷漠至极的神秘。

我怜惜地走到他身边，刚想说些什么。他已经斩钉截铁地答道，“成交。”

瑙儿在石阶上坐下来，微笑依旧冶艳，却透出些许疲惫。沉沉暮色里，十七岁少女的容颜绝媚却沧桑，那一刻我惊觉她的与众不同，并非我从前察觉的美丽。这女孩身上，弥漫某种不可言说的妖气。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艾飞居高临下地注视她，眼神阴郁。

瑙儿慢慢抬起头，一动不动地凝视他，忽然轻声问，“你只是为她而来，是么？”

艾飞怔住。

“……天衣无缝啊。”瑙儿微笑，忽然伸手指向我们身后。秀伶俐无比地回过头去。

静静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高挑的黑衣男子，身形气度，和方才的梅绎竟有几分肖似，只是梅绎的沉静，是裹在那抹白里的清冷拒人千里。这黑衣矫健的年轻男子，短短黑发，无框眼镜下是一双荫幽绿眼，透彻得像浸了冰凌。我知道那副眼镜不过是掩饰，掩饰他眉目间某种清明慑人的气势。由折光幅度就看出那不过是平光镜片。

他对我们轻轻点头。

瑙儿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裙摆，“尤灵。”

男子看向她，东方式的清俊脸孔了无表情。

“人，我带来了。小白还有什么话说？”

那名叫尤灵的男子声音低冷，清凌凌如冰水。“少君传语，表小姐未免太多管闲事了些。”

瑙儿脸色大变。

尤灵沉静安详地同她对视片刻，轻轻转过了身，嗓音变为低柔。

“各位，请随我来。”

于是我们到达了那个奇怪的房间，宽广厅堂，一片黯淡。阴影连绵不灭。这是时光凝结的角落吗。

房间里只有一盏壁灯，水银般光线幽幽燃着。光色模糊，依稀可辨长榻上懒懒偎依的身形。我把手放在秀肩上。他微微发抖，皮肤沁出一股奇异寒意。

然后我们听到那个声音，带不耐烦口气，冷冷问，“谁想见我？”

光线一样清澈冷寂的声音，银一样的光泽。有一种不辨性别的美，诡异的超越之感。

那是我也为之一震的声音。谁的声音？是她吗？

秀轻轻挣脱我的手，鬓发摇曳，他的眼睛在灯影里闪闪发光。

“不，我想要见的人，并非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