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右安门外(17)+番外
“啊。”我点头。
“想上哪个大学啊?”
“我打算去外地。”掏出钱放在柜台上,我答道,“去南方。”
“哟,南方多热呀。” 收了钱,阿姨一边给我找零儿一边说。
“哪儿的夏天都热,您看我这么黑,上南方让水汽儿泡两年,说不定能白点儿。”我有点没精打采的开玩笑,然后结果零钱,提起小香槟,在阿姨爽朗的笑声中转身走出店门。
外头,天已经黑下来了,还起了风,我叹了口气,打算赶紧回家,却在朝四巷口那儿看的时候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刚抬起来的脚又放了回去,手一松,差点让两瓶饮料掉在地上。
周小川站在马路对面,看着我,然后,在我没能决定改做什么表现的时候就冲着边喊了一嗓子。
“裴建军!你给我站那儿!”
他声音挺亮,也足够大,于是,真的就像被震住了一般,我提着玻璃瓶子站在原处一动也没动。接着,马路对面的人就冲我过来了。不知为什么,他过马路的样子令我在一霎那间有种莫名的感觉,那个单薄瘦小,盯着一脑袋发干发柴的头发,穿着他爸的大背心儿,小格子短裤,趿拉着不合脚的拖鞋的周小川,竟然在那时,就那么在我记忆中定格了,那场景成了一张永久的照片,封存在我脑子里,封存在我心里。
他带着拖鞋拍击地面的啪嗒啪嗒声跑了过来,一直跑到我面前。
“……你跑那么快干吗?我又没打算溜。”看着他那样子,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戳在了我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有点疼,但嘴上仍旧试图掩饰,“还穿拖鞋跑,万一甩掉了我还得给你捡去,你以为你是灰姑娘啊,穿的是水晶拖鞋?”
“少打岔。”他双手叉腰,有点高高在上的态度,“你现在就跟我说,你第一志愿报的是哪儿?”
“啊?”我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饮料,“别跟这儿说啊,上我们家去吧,正好我买小香槟了。”
“你甭跟我来这套里格儿楞,现在就说,要不我给你连人带瓶子都踹河里去。”有点激动了,我能听出来,他声音发颤,虽然话说得挺狠,却能感觉到没有底气。
“别别,我说我说。”立刻采取低姿态,我投降,因为我能感觉到,如果我再跟他闹,这小子肯定就该哭了,于是,我把他拽到了护城河边儿。
“你刚才不是说不管我了嘛,怎么又回来了。”我小声嘀咕着坐在一块儿大石头上。
“我有病呗。”周小川坐在我旁边,口气中有明显的自嘲。
“没有没有。”否定他的话,我把错揽到自己身上,“是我吃饱了撑的,我没事儿找碴儿,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没生气怎么跑了?”
“我这不又回来了嘛。”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有点儿不情愿的开口,“我……估计会去上海。”
我话音落下之后好半天,他那儿一点动静也没有,只能听见有点重的呼吸声不大规律的在耳边萦绕,大约有一分钟,他才叹了口气。
“上海啊……”
“复旦。”
“……”
“我就只报了这么一个志愿。”
“是吗……”
沉重郁闷的气氛让我有点受不了了,周小川的态度说不上来究竟是意外还是在意料之中,他又半天没说话,然后很平静的开口。
“上海……多热啊。”
“是热,都长江以南了,哪儿能不热。”
“你受得了吗?”
“不知道。”我笑,“不过我要是考不上就不用去了。”
“你别逗我乐了。”他也笑,“要不是心里有底,你也不会报复旦,我知道你上外地就是因为上不了警院对吧?你这是跟家里斗气儿呢。”
我沉默了。原来,周小川他什么都明白,我瞒不了他,不管大事儿小事儿,我干什么他都知道为什么,他太了解我了。
“那……”
“那你就好好复习吧,好好复习好好考,肯定能上榜。”他语调比刚才还要平静,“去外头看看也挺好,就是我听说上海现在交通挺麻烦的,人多车少,你出门什么的,多注意着点儿。”
“行,挤不上车我就走着。”
“可走着多热呀,南方还潮,闷热闷热的,你多准备点儿藿香正气水什么的,别中了暑。”
“哎,我买一盒带着。”
“一盒可不够,还是多准备点儿吧,还有,上海话你听不懂,找宿舍里的人多学着点,也别一张嘴就是京片子,儿话音太多了怕招人烦。”
“没儿话音不成大舌头了吗。”
“别打岔,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上海饭菜估计偏清淡,你要是口重就自己带点儿咸菜过去。”
“在火车上就捂馊了,我下车再买。”
“也行。对了,还有,你到了那儿可别见天儿光膀子,这习惯南方人估计受不了,你热了就忍着点,实在不行……”
“我就跳黄浦江里泡着去。”
“你就没正经吧你,我是说你要实在热,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脱了凉快凉快,别在大马路上……”
“川川,川川,你等会儿。”我抬手止住了他下面要说的话,却不知道该对他说点儿什么好,好一会儿,我才开口,“我怎么着都能过,就是你……”
“我怎么了?”
“你……那个……你得多注意着你自己,再过不到俩月你也该上班儿了吧?到时候可千万留神,单位可比学校复杂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