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卌年(42)

百年一梦，国人的热情被极大限度的调动起来的那个夏天，乐队也好，个人也罢，工作都相对减少了。

空闲的日子里，我曾经带着慕慕去过比赛现场。

同行的，还有九儿和小小。

我问他惠子怎么没来，他说，惠子从小就对体育零兴趣，再说大热天的，就让她在家好好歇着吧。我又问他怎么林强也没来，他说，你怎么忘了，这两天那帮“亡命徒”不是正忙着那新专辑呢嘛。

哦，对，确实。

想想都有点儿可笑了，我总觉得，九儿出现的地方，林强一定会在某处跟着，老老实实，寸步不离。我甚至有时候都忘了林强是北京杂种的成员，是让某个活土匪一手带坏了的可怜的人。

于是，当这个可怜人和另一个老实孩子，又让那土匪带着，操办不知风格会招摇到何等程度的新专辑，六哥也借着空闲跑回天津老家去之后，能带着孩子出来看比赛的，似乎只剩了我跟九儿两个。

“真是有种家庭主男的感觉啊……”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正了正帽檐，九儿托着下巴感叹。

“你说你自己可别扯上我啊。”忍不住笑了，我稍稍低下头，没有多说话。

旁边，是坐在椅子上，正认真看着比赛的慕慕。他腿上坐着小小，完全遗传了九儿那双眼睛的小东西轻轻晃着白白的小腿，小心翼翼把慕慕的墨镜架在自己小巧的鼻梁上。

我的心思逐渐不在比赛上了。

如果说小小很像九儿，那么，慕慕这孩子，果然不完全像嚼子啊……

小时候还多少有些淘气，长大了，却越来越冷静，一双眼流露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大人味道，话一出口，时常让身为长辈的我们不知如何应对。

裴家，可没有这样的基因。

那么，也许只能说是得自于……

“犯规了吧……这裁判怎么没反应啊。”九儿突然在旁边念叨了一句，我看了他一眼，慌忙收回思路。

“啊，横是没看清吧。”含糊应着，我定了定神，轻轻吁了口气。

28

28、第八章 ...

二十岁的时候，每天忙着做梦，没人劝我应该成家立业。三十岁的时候，每天忙着把梦境装饰得富丽堂皇，有人劝我成家立业我也听不进去。然后，到了四十岁。

四十岁了，一刹那间成了不惑之年的人，有时候自己都不懂究竟在忙些什么，对于过去的那些劝说，却开始当回事儿了。

成家，以及立业。

业，我想我早就立起来了吧，只是这个家……

“想什么呢？”身边的家伙凑过来，用胡渣在我肩膀轻轻磨蹭。

“你呗。”

“真的~？”

“这就高兴了？”

“这还不值得高兴？”

我笑了，然后闭上眼，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叹了口气。

家，应该就算是已经成了吧。

就算这是个不容世俗的家，我也愿意守着它，甘之如饴。

“其实，我妈问过我，怎么还老跟你在一块儿赖着。”突然喃喃提起，我等着那家伙的反应。

“哦。”他稍稍侧过身看着我，“后来呢，你跟咱妈说啥了？”

“那是‘我’妈。”纠正着，无奈着，喟叹着，我开口，“我就说……习惯了。”

那老混球果然笑了起来，满脸透着坏劲儿。

“再后来呢？‘你’妈又说啥了？”

“倒是也没说什么，也没让我别跟你赖着。就说……都四十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小时候那样儿追着你跑，没出息。”

“那你怎么说的？”

“我什么都没说。”

“然后呢？”

“没然后了，我妈后来也没说别的。也没跟我说该结婚了什么的。”

“嗯，这不是好事儿嘛。”

“在你这儿什么都是好事儿。”

“明明就是你老把好事儿想成坏事儿。”他那么说着，在我来得及辩解之前，就把我抓进怀里，轻轻搂着，“要说，确实快哈，我老觉着昨儿还跟你挨河边儿逮蛐蛐儿呢，结果今儿就半大老头子了。”

“要当老头子你自己当啊。”我甩他。

“是啊，我也没打算拉着你一块儿啊，你怎么会是老头子呢，你是老婆子……”

“你滚，再瞎说八道就休了你！”我忍着笑，在被窝里踢了他一脚。

“别休我别休我，要不我跟慕慕这孤儿寡父的，多可怜呐~~”

“谁也没说慕慕让你带走啊，你自己走人，慕慕我留下。”

“别啊~~~~那可是我亲生的~~”

“你亲‘生’的？”我忍不住哼了一声，“你怎么生出来的，给我讲讲过程。”

“那不就是……你一亲我，发生了神迹，我就那什么了，然后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就生了呗~！”胡乱糊弄着，裴建军抱紧我，气息拂过我耳侧，“要不，你再多亲我几回，让我给你再生一个~？”

“超生犯法！”终于笑出了声，我给了他一胳膊肘，拉过被子准备睡了。

然而那次，我并没有真的很快睡着。

我在回想不久之前和九儿的一次交谈。

都为各自的新碟忙得四脚朝天，好不容易才有了时间互相打个电话问候一声，九儿接到我电话的时候像个小孩子似的高兴起来。

“怎么样，最近累吧。”他挺大声的问我。

“这话本来我想先问你呢。”无奈的笑了笑，我坐在沙发里。

“先下手为强呗~~”随意说笑着，他开始逐一问候我的情况，家里好不好，爸妈好不好，顺便，那小眼睛瘦高个儿的“爱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