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128)
看到顾扁舟手中的圣旨,自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北安春颤着要去扶榻上的人儿。
顾扁舟开口道:“榻上女子身患重病,圣上体恤不必下跪。”
于是,顾扁舟上前三步,站于屋子中央,他笑盈盈地打开手中卷轴。前头是不紧不慢地念了几词,后来就不开口了,死死盯着不下跪的老太太。
薛老妇人眼睛也不眨,伸长脖颈像是一只千年的老王八。
月星在旁拉了拉她的衣袖:“老夫人,老夫人,是圣旨。”
“圣旨……”
顾扁舟微微颔首。
“敢问大人,这圣旨,这圣上,莫不是莫不是我远在京城的表哥犯了事?”北安春丢下手帕,踉跄着站起身,“我表哥官至尚书,娶得又是公主殿下,怎么会,怎么会……”
倏地,她的瞳孔缩了缩:“是八年前的事情……”
“哼,”顾扁舟闷哼一声,“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第67章 抄家
远在江南洛州的薛府有一个京城任职的尚书。
斐守岁侧身于一旁,看了眼谢义山。
谢家伯茶注意力全然在顾扁舟身上,他见着一袭红色官袍的人儿,呆呆然不知所措。
“斐兄!”是谢义山的传音,“这不是阿紫客栈遇到的……”
“是顾扁舟。”
“这一身的绯红,手上的是圣旨?”
老妖怪微微颔首:“听闻朝廷用色彩分官员品阶,绯红当是五品之上。”
“五品的官来这穷乡僻壤?”
“海棠镇再怎么穷,薛府也不应当算在里面。”
这番高墙,女眷男丁都数不尽,岂能算得上贫弱。
斐守岁蜷手放于腰前,上前一步,他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圣旨所言。果不其然,乃是抄家灭门的事情。一眼略去,偏见一句,上头写着:“胡作非为,鱼肉百姓……朕念北家无辜,特大赦北家女眷,姓北名棠……”
顾扁舟笑了声:“老夫人,八年前你当是见过本官。”
“八年了……这八年过去西山大人容颜未老,”北安春缓缓跪下,“听闻圣上身侧聚天下能人异士,无论是仙是都在那皇宫里头,想是西山大人也位列其中。”
顾扁舟似笑非笑:“老夫人适才还咄咄逼人,一见到本官手中的布头卷子,倒是温顺了。”
跪在地上的老妪,不敢抬头。
“本官想老夫人最是能体谅人心,不如开诚布公,说说这屋子里发生了何事。”
执手移到阮沁夕那面。
北安春慢慢抬起头,恍惚着,她的神色像是老了十岁那般憔悴。见她咬着唇瓣,额间细汗淋漓。
“是……是她自己撞墙,与民妇无关。”哐当,又是一叩首。
顾扁舟自是不信。
“你是薛家与北家之妇,本官倒不信与你无关,”说着顾扁舟看向谢江两人,笑吟吟道,“不知可否劳烦道长借用出家人的身份说说前因后果?”
这是在说谢义山脸上那两撇有些歪斜的胡子。但伯茶早知要点到自己,并不意外。
他一捋拂尘,叹息道:“如老夫人所言,是阮二姑娘自己撞柱,无人逼迫。”
“那她可有说什么?”
“说……”谢义山面色有些难以启齿,“的确说了些话。”
顾扁舟笑了笑,转身对王武将嘱咐:“王大人先将这些女眷带走,去清点家产,留下……”
看到白纱后头一动不动的北棠。
“留下薛老夫人与少夫人即可。”
须臾,带走了众人,屋子倒是空落落下来。
月星起初还不肯抬腿,是说什么老夫人不能没了她,后来顾扁舟在她耳边私语了片刻,就见她双目失神,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斐守岁拉了一把阿珍:“顾大人,阿珍姑娘我想是该留下的。”
“也是,那就随斐兄的便。”
言毕。
绯红衣裳的顾扁舟坐在太师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谢义山见人走远,开口:“方才,贫道本在给北棠夫人诊脉,阮姑娘不知怎么也说头疼。起初她只是嚷着讨口茶喝,后来却发了疯般扯自己的发钗。”
拂尘指了指靠在柱子旁早早没了气的阮沁夕。她的头发凌乱,口脂吃去大半,发钗簪子捏在手上,有红红的印子。
伯茶叹息道:“有丫鬟去拦着她,也不管用,撕着嗓子都哑了,便说出她与薛谭偷情的事情。”
顾扁舟挑眉:“于是阮姑娘在道长眼皮子底下撞了柱?”
“是。”
“道长没拦着些?”
江千念摇摇头,插嘴:“拦了无用。”
“为何?”
“大人看。”只见江千念伸手掀开袖子,她的手臂上全是指甲划过的血痕。
“呵……”
谢义山补充道:“薛谭起初并不承认,后来见她发了疯才说出了实情。”
“也就是说确有此事,可我在屋外听到道长你并不相信啊。”
伯茶在心里头啐了口,脸上还是没有波澜的表情,摸着小胡子回:“一切都过于突然,贫道只信亲眼所见。”
“呵,实在是有劳道长。”
顾扁舟客气地拱拱手,复又放下,手指点了三下桌面,眼神放到了北安春身上,“不知老夫人怎么看。”
“我儿想是被那小蹄子勾引,才……”
“才?”
“大户人家哪里没有个妾室的。”
顾扁舟嗤笑一声:“老夫人明知本官是在刑部办差,还说这些知法犯法的话。”
北安春不敢反驳。
顾扁舟徐徐道来:“八年前吏部侍郎牵扯江南赈灾粮一事。主理此事的大理寺少卿与老夫人的令兄交好,便是让令兄撇清了所有关系。七年后少卿大人死在了牢狱之中,而令兄还在早朝上当职。不过圣上早觉少卿死因另有缘由,遂一月前派本官暗地调查。本官就顺藤摸瓜来到了海棠镇。可叹还未走入海棠镇地界,就在临县的卷宗里见到一桩陈年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