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135)
北安春嘶吼着,是彻底地疯了。
“我恨啊,凭什么,这都凭什么!我不过杀了个人而已,凭什么让我身居监牢,受拶刑苦楚!”
“杀了个人?”假北棠闷声,“你手上经过的人命只有一条?那些个被你拐卖去了深山老林的女娃娃,哪个不是你的过错!”
“女娃娃……”
北安春伸长脖子,虚眯着眼,“那些小贱人!”
彭得一声巨响,老妇人脸上煞红,是假北棠用脚踢开了她,踢得她怒目圆瞪,像是地府爬上来的修罗。
倏地,又是一脚,脚掌带风。
假北棠狠狠啐道:“这些年,我阿姊陪你在妯娌演戏,我乔装走遍山川所能寻回的孩子,竟只有一个。那孩子后来被阮家老太太捡走,托付给了兰家婆子,对外说是兰家人。您老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前不久撵走的阿珍!”
“食他人之血,长己之肉身,当真是大慈大悲。”
假北棠说着说着,流下眼泪,她立马用手背向上抹去,“我阿姊不会武功,看宅中婢子可怜迟迟不走,最后死在你与你儿手下。你日日走的院子,是我阿姊的乱葬岗!”
“八年前北家书院,阮二与你儿的争执你没暗中出手?还是说后来庙里私会,不是你嘱咐牵马小厮出的主意?北安春你安的什么心,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别等到他人给你写了罪状再后悔!”
那拶刑之手听罢渐渐松了力气,北棠借此机会挣脱,甩甩手:“你儿是阿斗,阮二是阿斗,那你又是什么。”
“我是什么……”
“你是薛家老太太,还是北家旁系的姑娘?”
“我……我……”
“那把匕首拔出时,你早就认定了,就是你的心早将一切都抛远了,还在这儿可怜给谁看呢。”
假北棠叹息一气,掸掸外衣,三两下系好腰带扣,抬脚要走时,看向烛火里的薛谭牢房。
身后的老妇人低头凝望枯草,不停地问从何而来。
对面牢房薛谭已坐起,蓬头垢面地瞪大眼盯着假北棠,眼神无光痴傻,嘴巴歪斜,口水湿透了衣襟。
竟就这样白白地傻了。
假北棠笑一声:“何时傻的?”
薛谭不作答。
“好啊,好啊,一个疯,一个傻,恶人下场落得如此轻松。”
说着,假北棠取出头上发钗,撬开了牢房之锁,又在北安春面前锁上。
她走到薛谭牢房处,不知从袖口中拿出了哪家哪门的符纸。
符纸泛黄,上头是朱红丹砂。
谢义山在旁,疑道:“这样式……”
“谢兄见过?”
“未曾。”
假北棠掐诀默念,符纸在她手上如香灰四散。白烟缓缓上升,遮挡视线,撩开眼睫。见她轻轻一呼,烟与香灰吹入薛谭房内。
“他来了,你们难逃一死。”
祂?
老妖怪皱眉。
“我虽不喜狐妖,但只有他能逃离法度,惩戒尔等该死之人。”假北棠笑着,“薛公子,简单入狱能否解了夺妻之痛?”
夺妻?
“倒也算不上夺妻,只是狐妖一直这么想着,渐渐地也就是了。”
老妖怪传音道:“是花越青,与我推测无二。”
“那……”
斐守岁与谢江两人相视。
三人很是默契,让挨了板子的江千念护住小孩。斐守岁一念咒术,便与谢义山一同现在假北棠身侧。
一左一右出现的突然,假北棠愣了一瞬,未等她反应,谢义山箭步上前,一张符纸贴在女儿家额上。
墨水倾倒,瞬息之间将假北棠揽入,没在黑暗。
斐守岁接过江千念的佩剑,剑身一挑,开刃处抵在假北棠脖下。
烛火顺在墨水的莹莹绕绕中,半明半昧,衬得斐守岁明玉眼眸,那红色眉心痣若隐若现。
笑道:“这位姑娘,可否一叙?”
假北棠倒是没有慌张:“兵刃相向,想是只能吃敬酒了。”
言毕,斐守岁放下长剑,拱手道。
“不知姑娘姓名。”
“自那年闹灾荒死了姥姥,我就是个无名无姓的鬼了,道长想怎么唤都可以。”
“这……”斐守岁逃开话题,肃然,“你与花越青是什么关系?”
假北棠吹了吹符纸:“是阿姊和我的再造父母。”
再造父母,灾荒……
老妖怪联想到女儿家的身世,他放缓了语气,看一眼痴傻的薛谭,那疯魔的北安春正在地上啃食枯草。
牙齿摩擦秸秆,咔嚓响声。
长剑入鞘,斐守岁直奔目的:“花越青在何处?”
假北棠挑眉:“方才燃了纸,想着不出一刻钟道长就能与他碰面。”
第71章 同胞
“听姑娘所言,似乎对再造父母有不满之情?”斐守岁向谢义山微微点头。
谢家伯茶知其意,掐诀燃了符纸。
青白火光撩过符纸,假北棠的脸庞感受的却不是灼烧,是一阵暖意,如寒春一杯热茶。
“怎得。”
假北棠伸手接下燃尽后的香灰,“这样柔和的术法固我行踪,道长作何用意。”
“与我等联手,”斐守岁抛出鱼饵,“若非花越青阻拦,想必姑娘与令姐不会困在薛宅,或为他卖命。”
假北棠眯了眯眼:“与你联手?莫不是把刀刃对向花越青。”
“是。”
“哈哈哈!”假北棠大笑,“我一届凡人与千年的妖怪为敌,道长这是推我入火坑,还是想拉个垫背的?”
一旁江千念抿唇不语。
斐守岁垂眸:“千年的妖也会有弱点,姑娘跟随花越青想是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