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148)
鲜血从谢义山头颅流出,他已经感知不到痛了,麻木了双眼,只见到殷红下的花越青在朝他笑。
笑什么?
花越青没有说话,只是笑面。
谢家伯茶手不停歇地敲鼓,天罡地煞却没一个动身。
“为何不动!杀妖邪,灭鬼道!天经地义!”谢义山怒吼,“若非我死,便是他们,为何不能是我?”
“小娃娃!”
和尚正欲说话,被军师瞪了眼。
身后披白袍豹头环眼,执长.枪的将士下了马,他与军师对目,摇了摇头。
“怎么了?”谢义山低头,“为何不动?”
血珠从他眼眶下落,穿透天罡地煞的身躯,落在黄土地上开了花。
那血做的花又马上被浓雾掩盖,不知何时起大雾又重新聚拢。
谢义山酸了鼻腔:“到头来,还是不成……”
“不是不成,”军师淡然,“此术从古传到至今,血脉里外只有你一个后辈,我等岂能见你血流不止,最后死在我等眼前。”
“可是!”
谢义山张开嘴,黏糊的血丝拉扯他的唇瓣,沙哑声音伴随血腥,好不痛苦。
“小娃娃,你继续下去,便是天上的仙官来了也无济于事,”和尚摇头,“不打便不打,英雄也非莽夫。”
“莽夫……”
谢义山用力歪头,他去看江千念。
正巧对上了女儿家的目光。
原是斐守岁给江幸喂了一颗糖莲子。
在江千念眼中,那个在半空高高的人儿早筋脉迸裂,血从五识而下都快要流尽了。
谢义山咧嘴笑了笑,传音:“可是让师父说中了,学什么都不精通……”
江千念睁大眼。
“师父说得对,我不该执拗地寻真相,倒还不如做个苟且偷生的贼,藏在道观里无声无息地死了去,不是吗,阿幸……”
一句话淅淅沥沥,如冬夜小雨。
江千念颤颤巍巍要起身。
陆观道破了斐守岁术法,他变回正常大小,堪堪到江千念肩旁,扶住了女儿家。
“不是……咳咳咳……”
江千念踉跄,“谢伯茶你要是这样想,就是从来没有听懂师父说的话……”
言语未说,花越青趁着间隙绕过了天罡地煞,拔刀朝三人走去。
狐妖看着谢义山迟迟不动身,便腻烦了:“还以为能比得上天兵天将捉我时的场面,没想到是脱裤子放屁,真是无趣!”
陆观道立马上前双手护住:“你别过来!”
“哦?”
花越青笑道,“你怎么突然长高了?”
“我本来就这么高!”
“是吗,”花越青抬头,“谢义山,你见着我提刀,都不阻止?”
“花越青!”
谢义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看清,他复又抬手敲击大鼓,鼓声震动,失了咒法支撑也只能是普通的鼓。
咬牙,继续敲着,口中念道:“除邪祟,请神来,除邪祟,请神来……”
“地藏王菩萨,官将首……”
大雾肆起。
扇子军师叹息一气,朝空中拱了拱手,紧接着他的色彩被大雾吞噬,成了灰白石像。
一个两个将士也纷纷效仿,都拱手没在雾气里头。
渐渐地,只剩花和尚一人。
和尚站在浓雾里,背手推开脸谱,露出一张糙脸来:“小娃娃,你说的我们都听到了,还有力气能听和尚我一言吗?”
“什么……”
早血尽枯竭的谢义山,像一只任人摆布木偶,痴痴地问,“为何不动,又有何要言?”
“英雄人物,与天斗,就算敌人是天地方圆,也要勇往直前。”
话落,和尚被一只手拉入了大雾。
雾气浓重,宛如急湍下挂的瀑布,眨眼就能将人吞噬,大鼓也随雾消散。
谢义山没了术法保护,似偏枯叶向下坠落。
枯蝶一朵,随手一捏也就碎了。
他回道:“我晓得,我何时不懂……花越青,但我要除你邪祟……”
花越青远远地,冷眼看着一切。
“狐妖花越青……”
谢义山伸手想捉泛白的月光,将要碰到地面,浓雾被一人用长剑挑开。
剑砍白色雾帘,那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一下子接住了谢义山。
风扫褐色衣裳,长剑一拦枯蝶。
是江千念。
是被迫喂了一口血的女儿家。
花越青眼睁睁地看着陆观道割血喂人也不阻止。
便见江千念蓦地将长剑插.入地面,现妖琉璃花在布袋中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有悦耳。
且倾听。
女儿家猛地一咳:“谢伯茶,你可清醒着!”
谢家伯茶神思恍惚,却牢牢抓住了江幸的手腕,血黏在衣袖上,他贫嘴道:“江幸,快……快把你太老爷葬到附近风水最好的山头……”
“我呸!”
女儿家一下背起伯茶,陆观道的血暂时压制了狐妖之毒,她才能行动。
“你再说晦气话,我可咳咳咳……”
用尽力气拔出破剑,连带黄土块抖搂树根。
江千念颠了下身后人儿,啐道:“不准说死不死的,不然把你送到师父面前,听他念叨,再给你带一个‘紧箍咒’,有你烦的!”
“好狠的心……”
“哼。”
谢伯茶将将拉住江幸衣袖,他的手只能弯曲一个手指,其余的筋脉碎裂无法控制。视线也都红彤彤的,看不清了,只怕是这一辈子都要瞎。
他无奈地挤出一个笑来:“岂曰无衣……”
眼皮子愈发沉,谢义山靠在江千念背后昏睡过去。
女儿家轻回:“与子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