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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案行(397)

作者: 顾三铭 阅读记录

因长时间住在死人窟,斐守岁体内积累了怨念,这也是他点魂的意义,通过点化冤魂进而带走他身上一部分的怨气。

虽成效不大,但胜在稳健。

斐守岁想着想着,不自知皱起好看的眉眼,脖颈与手腕尚能解释,可脚踝呢?自他死人窟出生起就有的东西,除却上面的猜想,已无其他能解释的可能。

镇妖塔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观道又为何要……罢了。

斐守岁耳边的透红仿佛被凝固,他秉着心绪,假装不在意道:“小妖觉得此术无甚用处。”

“哦,是吗?”

神却执意要揭开最后一层体面。

见神笑眯眯地将手往上移动,那手掌在斐守岁面前一旋,拟作掌握之姿,隔空擒住了斐守岁的脖颈。

“你闭上眼静下心,感受。”

“感受……”

斐守岁的眼神掠过玉镯之手。

玉镯与他脖颈上的玉锁,似乎是同一种石料。

五彩之石,借光翠生。

斐守岁所认识的所有人与妖里,能与面前之神扯上干系的只有陆观道。

陆澹啊陆澹,你究竟想做什么。

斐守岁歇了眼帘,有一股仙力从神的手掌而来,如丝绸一般,卷住了他的身子。

飘飘然。

悠悠然。

斐守岁竟然就起了困意,昏昏欲睡。

神见罢,唤了声:“槐树,在宝鉴中还是清醒着好。”

“我,”斐守岁努力要睁眼,但困意如潮,“大人,您这是故意的……”

神不喜不悲:“你累了,休息吧。玉镯的事情就算你不想知道,镇妖塔也会告诉你答案”

玉镯?

完了,神的手离开了斐守岁。

斐守岁清醒的脑子,却再也抬不起眼皮,只能眼睁睁见着黄沙拖拽他的身子。

让那长了爬山虎的槐树往地面融去。

斐守岁哽咽声音:“小人不明白。”

“嗯?”

“小人已猜到后续,为何还要在宝鉴之中蹉跎光阴。”

神一顿,停下脚:“谁说你都猜对了。”

“什么……”

“这谋划,这过去,如若都像你这般猜测,岂非无趣得很,”神掐诀之手背在后腰,蛇尾甩了甩,“难道破牢者就是白蛾妖怪吗?”

“不……”不是燕斋花,又能是谁?

斐守岁想要伸手,身子骨却不断地往下陷,仿佛一脚踩入了淤泥里头,怎么用力都挣脱不了。

他感知着仙力,可仙力并不温柔。

拖拽的力气变成一只只白骨手,从地底拉住了斐守岁的赤脚。

斐守岁不得不回身看,那白森森的骨头,咯吱咯吱地笑。

一瞬间,斐守岁想起了原始部落的族人,他甚至笃定这拉着他不放的,就是他们。

斐守岁想蹬一脚,但那夕阳下血满大地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下不了手。

于是越拖越深,连手都无法握住黄沙,斐守岁与冤魂一起沦陷。

陷入,无底的宝鉴之中。

宝鉴里,暗沉无光。

斐守岁仰起头,头顶的光圈肉眼可见地缩小,他知道神在外面,他也知道所有的一切看似是他的选择,实则都有神明推波助澜。

而他,每每身不由己,无法反抗。

不甘的情绪漫开来,斐守岁控制不住,他咬着后槽牙,舌尖抵住上颚,试图将那愤恨咽下去,一点点消化。

可。

可无尽的黑在包裹他,他怎么也无法逃离。

既如此,逃不掉了。

斐守岁张开嘴,趁着口舌之快,狠道:“您为何不想想那个‘忤逆’您的陆观道!”

神的身影一顿。

“他宁受刑罚之苦也不愿回头的原因,您可有想过!”

说出了口,很干净,没有脏字。

却让愈走愈远的神,猛地回身。

玉镯声响,饰品丁零。

斐守岁轻哼一声,他的目的达成了。看上去挠痒痒似的反抗,却将神内心的钉子扎得更深。

他苦笑着偏偏头,身边的温度逐渐降低,他缩起身子,这回的话,他说给了自己听:“倒不是遇到你才有的因果,倒是从一开始就逃不掉了……逃不掉,怎么办好……”

想起陆观道的眼泪。

斐守岁断了话:“哼……爱哭鬼。”

体温在下坠之时骤减,斐守岁抱住自己的双臂,试图挽留些温存。

太冷了。

坠落到幻境之中,犹如薄冰碰撞湖面。

斐守岁在沙子的席卷下,变成沙中幻术——一块亮镜。

他就这样看着自己碰撞结了冰的湖面,然后裂开碎开,顺冰面的缝隙而下,融入冷湖。

神于湖边,冷冷地看着斐守岁碎成一片又一片。

“真冷啊,”幻术中的神呼出一口热气,“这么冷的天,你该多穿一点。”

斐守岁:“……”

“你与他都不该顶撞我。”

神轻笑,她眼前的云雾慢慢解冻,露出一双与陆观道一样的丹凤眼。

丹凤眼,左边是空广荒原的深绿,右边是无尽大雾的灰白。

就像两面本该相同的世界,却被硬生生分开,在隆冬之际,成了天上地下。

斐守岁在湖水中也见到了,还没来记得看清。

神又说:“世人何样,我何样。世人冷漠,我只会比他们更加不近人情。”

热气铺在冬日的雪地上。

不知何时,幻境的黄沙散去,凝成雪原白桦林。

斐守岁就被桦树包裹的湖面所困,只能看到神的虚影。

神说:“若是我的‘本心’要牺牲许许多多的凡人,槐树妖,你说我该继续吗?”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