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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案行(472)

作者: 顾三铭 阅读记录

我……

双眼一黑。

斐守岁看不到了。

可是陆观道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耳朵,那黑石头抓着他的手,喊得比谁都着急:“径缘,你怎么了?径缘!你的眼睛!径缘,血!血……”

血?

有暖流从五脏六腑压出,斐守岁根本无法阻止那血。

殷红的血,添彩了袈裟,而记忆如奔涌的大江大河,灌入斐守岁的心识。

浑浊的棕黄色江水染脏了大海。

斐守岁莫名其妙地站在心识槐树下,看着江水与海水相融。

泥浆扬起来,就像他尘封的记忆,飞溅,不停飞溅。

而斐守岁自己,只有血泪。

和宝鉴中高高在上的烛九阴一样,斐守岁折了头颅,血从他的耳朵和眼眶里一滴一滴汇聚,开在了槐树脚下。

记忆慢慢雕琢,陆观道的声音是记忆中突兀的杂音,但斐守岁少不了他。

斐守岁感触到陆观道在跑,跑去哪里?

一跃而下。

穿梭。

复又站在什么地方,受人审判。

可叹斐守岁并不害怕,他暂时失明的眼睛,只能看到幻境里,一个稚嫩的自己,跪在坟包旁抽噎。

还在说:“这世上、这世上是没有长生不老药……”

斐守岁:……

“我翻不过昆仑,见不到王母,没法子给你寻药。你投胎去了吗?又投去哪里了?”

斐守岁未料到自己狼狈的曾经,以及他根本不记得这些。王母?昆仑?他通通都忘了,他的心只记得盖在坟上的包子铺,那一屉屉热气腾腾的肉包。

何人对他的记忆动了手?

烛九阴?

斐守岁凝眉。

血珠穿成珠帘,他哭得可怜。

哭到大风吹打坟头草,铺天盖地的雨水,砸死了草下的蚂蚁。

斐守岁仍旧跪在坟前,用颤抖的手,去扶起摇摇欲坠的红烛。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动的手。当血泪渐渐干涸,当大雨湿透了他的衣襟,斐守岁才看到自己,竟然在扒那老妇人的坟茔。

用手,用早已血肉模糊的手掌,砸碎了棺木,捧出一具灰暗的白骨。

他将骨头抱在怀里,用一旁早准备的刀刃,割开自己的手腕。

血,滴下来了。

却救不活在风雨中,在望乡台上看到一切的老妇人。

斐守岁抱着曾经,痛哭。

风雨不动时,心如刀割。风雨交加时,心死魂灭。

痛觉从耳垂后蔓延,一点点肆意在斐守岁的眼与额头。那一种无法避免的痛,如针扎,扎烂了耳后皮肉。

试图扎出颗没有的良心。

记忆里的斐守岁一边忍痛,一边伸手,就在他的手掐住老妇人的脖颈时,他停了抽泣。那手先行一步,毫不犹豫地折断老妇人脆弱的骨头。

斐守岁垂着眼,取下老妇人的头颅,他用自己的血,为老妇人画了眼睫,画了唇瓣。

“结刍为狗……”

斐守岁:……

“借魂落灵……随我化形……”

指腹划开血珠。

那是斐守岁留魂己用的咒念。

老妖怪在心识中语塞,正因他知道老妇人的魂早去了阴曹地府,又能在此时唤来谁呢?

孤魂野鬼?

他又为何……

只见,本雨过天晴的记忆,再一次蒙灰。

飞腾于天上布雨的龙王,为一个女子让开了路。

斐守岁看向突然到来的女子。

那女子并不慈悲,淡漠的视线割舍给乱葬岗里,复杂的一幕。

女子身后跟着个暗红,是千万年来不变容颜的烛九阴。

烛九阴在后叉腰:“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那个不要命的小妖?”

“是。”女子。

“奥,那叫我来干嘛,看他刨人坟?”

女子肃穆的表情:“我想让你在千年后帮他一把。”

“我?”烛九阴跳脚,“让我背锅就算了,还要我去帮人!你别这么不讲道理,好处呢,好处!”

西王母回过身:“好处你自会知道。”

“你要当姜太公啊?没这个道理!”

西王母不搭话。

烛九阴在后,挑眉:“他真的就是跪在你昆仑脚下,整整十年的树妖?”

“是他。”

“哦,那我就好奇了,为何你当时不怜悯,现在又千里迢迢赶来嘱咐?”

“是他太蠢了,我岂会在众仙眼下给出仙丹。我若是给了……”

“你若是给了,他在众仙眼中就成了昆仑之妖,未来虽不可预估,但也失了自由,”烛九阴咋舌,“真麻烦啊,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到头来看着惨兮兮的刨坟,啧啧啧。”

西王母:“……你明知我座下有只狐妖。”

“你是说解十青?所以你怕了?”

“怕?”西王母甩袖,“我没有惧怕之事。”

“那你就是在替他们害怕,”

烛九阴走上前,朝乱葬岗里的斐守岁打了个响指,他道,“怕什么,全部忘记吧。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把记忆还给你,可怜娃娃。”

西王母见烛九阴接下了差事,也就不复说话,扬长而去。

大雨停摆,雨中的小舟载人,不见人。

烛九阴朝远走的王母拱手,随后便从云端跃下,坠落在昏迷的斐守岁面前。

斐守岁抱着头颅,昏睡了去。

烛九阴便施法,让那噩梦成了“美梦”,成了一屉屉的肉包。

半跪下,烛龙笑眯眯地看着守岁:“包子好吃吗?”

斐守岁:……

“我帮你揉碎了记忆,你可会像孟章一样恨我?”

孟章神君?

“算啦,我都这样做了,也没办法后悔,”烛九阴撑着脸,端详起斐守岁哭皱的面容,“这般好看的面皮,为何还有忧心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