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时松开手指,缠绕过手指的那一侧鬓发变得微微有些打卷,她笑瞭一下,又觉得没什么好笑的,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
她抬头看著辽阔无边的天,说道:
“他最好觉得我就是个小白眼狼,死瞭活该的那种。”
“我觉得明谷主大概不会放弃寻找判官笔。”
贺兰遥对穆时说,
“说不定真的能找到呢?”
穆时直接打破瞭他的妄想:
“少做白日梦。”
穆时走著走著就停下瞭脚步。
她面前有个做糖的手艺人,手艺人摆瞭个小摊,小摊上有块白色的石板,手艺人正拿勺子舀著熬好的糖,在石板上行云流水地画蝴蝶。
小摊旁边有个用稻草扎好的桩子,上面插著已经做好的糖画,有龙,有凤凰,还有十二生肖之中的几个,除此之外还有两圈糖葫芦。
贺兰遥问穆时:“想要糖画?”
穆时苦恼地看著石板上的蝴蝶:
“这东西拿在手裡可不舍得吃。”
这个就隻是糖而已,也没什么吃头,拿在手裡著图个好玩罢瞭。
穆时从稻草桩子上拿瞭串糖葫芦,从乾坤袋裡拿出钱袋,刚捏出三枚铜钱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贺兰遥。
穆时转头问道:“你吃吗?”
如果孟畅看到这一幕,大概能感动到流泪。
穆时的个人能力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强,但往昔的生活中,她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一个。遇到贺兰遥之前,她从来不会给人带饭,拿东西的时候一般也隻顾著拿自己的那一份。
孟畅常常觉得她太独瞭。
如果不是穆时活不到十九,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纠正她的毛病。
但曲长风一直不觉得有问题,他觉得穆时并不是独,隻是还没有遇到那么多需要她去照顾和迁就的人和事。
曲长风对世间的许多事物都有著好得离谱的耐心,对徒弟更是如此。
贺兰遥摇瞭摇头,说道:“不吃。”
穆时点点头,付瞭钱,拿著糖葫芦继续往四香斋走。
她咬瞭个山楂糖球,晶莹的糖衣在唇齿间发出清脆的响声,穆时嚼著有些面的山楂和糖壳,嚼著嚼著就皱起眉毛。
她顿住脚步,低下头,皱著眉望著手中的竹签。
贺兰遥问:“怎么瞭?”
穆时咽下嘴裡的山楂,说道:“太酸瞭。”
她拿著竹签,露出为难的表情,而后强忍著不适,用牙咬住刚刚被咬过一口的那个山楂糖球,紧蹙著眉将它吃进嘴裡,越是咀嚼,眉头就皱得越厉害。
如果是还在太墟仙宗的时候,她会选择把这串糖葫芦扔掉。但离开宗门后,她已经不止一次见过吃不饱饭的人的苦难,这让她实在无法做出浪费食物的举动。
贺兰遥见她吃得难受,心裡有些不忍,对穆时伸出手,说道:
“我来吃掉吧。”
穆时像是抓住瞭什么的溺水之人,片刻也没有犹豫地把竹签递进贺兰遥的手中。
有这么不喜欢吗?
贺兰遥忍不住笑。
贺兰遥咬掉半颗山楂,嚼瞭几下,在口中品味瞭片刻,说道:
“不是很酸,就是正常的糖葫芦的酸。穆仙君,好像是你不怎么能吃酸。”
穆时抱著手臂,说道:
“我以前在宗门吃过山楂泥,就是用来捏药丸的。你应该知道吧,医修和丹修捏药丸有时候用枣泥,有时候用山楂泥,那些山楂泥药丸可没有这么酸。”
贺兰遥对穆时说:
“那裡面加瞭糖的。”
穆时露出震惊的表情:“……加瞭糖?”
贺兰遥确定道:
“加瞭糖,而且加瞭很多很多糖。”
穆时一副认知被打破的样子。
贺兰遥有些想笑。
穆仙君这个人很怪,她时常给贺兰遥留下“这你都知道”的印象,但有些时候,她也会让贺兰遥诞生出“这你都不知道”的想法。
她很博学,但也缺乏常识。
聪明绝顶裡多少夹杂著一点笨。
不过这一点点笨也许并不是缺陷,而是一种需要长期的共处才能挖掘出来的珍宝。
他们抵达四香斋的时候,奶糕还未做好。伙计给他们搬瞭凳子,让他们坐著等一等,还给他们包瞭几样点心,份量不大,让他们一边吃一边等。
有几个孩子拿著风车,欢笑著从他们面前跑过。他们奔跑时,风车和著孩童欢笑的声音,“呼啦啦”地转起来。
穆时的视线追著孩子们手中的风车,问:
“那是纸做的吗?”
贺兰遥回答道:
“不是纸,是白椴树的内侧的树皮,刚剥下来时很柔软,可以迭成各种样子。”
贺兰遥看向坐在身侧的穆时,问:
“你要吗?街上的铺子裡应该有卖这东西。”
穆时摇瞭摇头,非常坚定地拒绝瞭:
“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
贺兰遥笑瞭笑,说道:
“穆仙君,像你这个年纪的修士,应该还可以做孩子。”
穆时没说话。
贺兰遥问:“真的不要吗?”
穆时别过头去,说道:
“别说是给我买的。”
“我说是给傢裡的妹妹买的,可以瞭吧?”
无中生妹的贺兰遥站起身来,说道,
“穆仙君,我去给你买风车,你就留在这裡等奶糕吧。”
贺兰遥还没来得及走,就看见不远处,一处大户人傢的后门打开瞭。
两名小厮抬著一卷破席,那破席洇出一片一片的红色,尤其是底端,红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湿润,最后甚至滴答滴答地落在瞭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