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决上前攥住穆时的手腕。
穆时侧头瞪他,道:
“松手,别拉著我,我今日非要送这个老匹夫下去。”
“穆时,算我求你。”
明决没有松手,语气恳切,
“别因为一时怒气上头,去走这种再也回不瞭头的路,你师父不会希望你走出这样一步的。”
穆时没有接话。
隻是,这次明决再拉她的手时,很轻易地就将她的手和手中的剑,从鬱冬礼脖子上拿瞭下来。
穆时提著碧阙剑转身,迈开脚步,一边走,一边将碧阙收回剑鞘裡。她收好剑后,席地坐下,对明决说道:
“小师叔,别磨蹭,赶紧给我治伤,我现在疼得要死。”
明决看瞭一眼鬱冬礼,迈步走到穆时背后,坐下,运功继续剥离穆时身体中的佛光。
景玉对鬱冬礼说:
“鬱师伯,请跟我来吧,我叫杂务弟子给你安排个住处。”
明决也说道:“住下吧,鬱师兄,你气息不稳,稍后我会去为你调息。”
已经半老的仙修摆瞭下手,语气又比之前苍老瞭许多:
“不瞭,我要回太墟。”
说吧,他踉踉跄跄地走出瞭静室。
景玉瞧著鬱冬礼的模样,有些不放心,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我去送送鬱师伯,顺便喊人来修门。”
“我去外面候著。”
贺兰遥怕自己留下会干扰明决对穆时的治疗,便没有逗留,也一同出去瞭。
明决坐在穆时后方,安慰道:
“命运的作弄罢瞭,你别太放在心上。论公理,这事怨不得你。”
“可世上有许多不论公理的人。”
穆时仰起头,说道,
“鬱冬礼怨我,他的徒弟们,也就是井回的那些师兄师姐们,应该也是怨我的。日后相见,应当少不瞭干戈。”
“你说,如此结果,究竟是因为我人不好?还是因为我是人魔混血,不受待见?”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明决一边运气,一边说道,
“但是,穆时,我也遇到过不公。我曾仔细医治过几名病患,但对方病入膏肓,药石罔效,最终还是走瞭。其傢人认为是我将人医死瞭,不止一次上药王谷讨公道。”
“很多人觉得我有错,我也曾细细反思过,我到底是不是犯瞭错。”
穆时追问道:“然后呢?”
“多年来反思的结果是——不能细究。”
明决对穆时说道,
“许多事,若是去细究,无异于为难自己,生活也会因此变得很艰难很痛苦。”
穆时盘腿坐著,耷拉著嘴角,说道:
“你放心,我虽然细究瞭,但不会过分为难自己。比起来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我还是更喜欢把一切都推到别人身上。”
“一件事出瞭问题,总有人要付出代价,但那个人不该是我。”
明决无奈道:“……你这个脾气啊。”
静室外面。
景玉送走瞭鬱冬礼,带瞭两名杂务弟子回来修理静室的门。景玉没再进静室,而是在外面的石凳上坐瞭。
贺兰遥刚好也在这裡。
景玉问:“贺兰公子不先休息吗?”
贺兰遥摇瞭摇头,说道:
“我今日亲眼目睹伽落寺遇难,受到惊吓有些厉害,此时没什么睡意,还是在这裡等穆仙君出来吧。”
景玉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贺兰遥却有些憋不住心中的疑问:
“景玉仙君,穆仙君她……太墟的长老,对她一直是这种态度吗?觉得她是个危害,想要将她除掉……”
景玉叹瞭一口气,说道:
“太墟的长老们的确都不怎么喜欢她,但以前的确没到这种程度,至少表面上是过得去的。鬱师伯今日如此愤怒,大约实在是被井回师弟的死伤著瞭。”
贺兰遥问道:“那事真有穆仙君的错吗?”
他不瞭解事态。
但他对穆时这个人多少有些瞭解。
穆时是个敢作敢认、却又非常严苛的人,一件事如果是她的错,她不会不认,但倘若不是她的错,她绝不会给对方一丝半点绑架自己的机会。
从刚刚穆时的态度来看,她在这事中,应当是无辜的。
景玉:“的确没错,可是……”
景玉犹豫片刻,将当初在太墟仙宗发生的事情讲给瞭贺兰遥。
“对无情道修士表明心意,那些喜欢或许是真心实意,但的确荒唐,穆师妹拒绝是理所当然。”
景玉坐在石桌前,语气裡带著无奈,
“可是,喜欢一个人,却被恶言拒绝,心裡也的确不好受。井回师弟大约是个将感情看得极重的人,所以才伤得很深吧。”
“穆师妹在这件事裡一丝过错都没有,可是,有很多事情,尤其是感情,不是隻用是非对错就能够概括的。”
“此事错在井回师弟,可如果穆师妹当初拒绝得稍稍温和一点,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鬱师伯大约是这样想的吧?”
贺兰遥问:“温和一点?”
“很多人都觉得,穆师妹为人太过锋利瞭。不隻是关系不亲近的人这样想,孟宗主和明谷主大约也会有这种想法吧。”
景玉摇瞭摇头,说道,
“这样其实不太好,毕竟她是人,不是剑,不该像剑那样划伤每一个试图接近她的人。”
贺兰遥低下头,琢磨片刻,说道:
“景玉仙君,也许她最初并不是一柄剑。”
贺兰遥在剑塚秘境裡,从心魔幻境中见过五岁的穆时,那时的她并不像现在这样,说话时带著强烈的攻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