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吉王哭得不能自已,说道:
“除夕之夜,阖傢团圆之时,雀城却遭受这般祸劫。雀城百姓皆是凡人,没有正道门派庇护,他堂堂魔尊,为什么要和寿命隻有几十年的百姓过不去啊?”
天机阁的人走到祝恒面前行礼:
“阁主,穆仙君。”
“将雀城收拾一下。”
祝恒对天机阁的弟子说,
“之后兴许会有人来认亲,尸身先别下葬,妥善保管,七日后无人认领再安葬。北地天寒,再用些法术,不碍事的。”
天机阁弟子领命道:“是。”
祝恒走到平吉王面前,道:
“王上,请节哀,先收拾一下城中惨状吧,如此凄惨,怕是会吓到来寻亲的人。”
平吉王一咬牙,收住泣声,但眼泪还在流。他抬起头,一把抓住祝恒的袖子。
“让他死——”
平吉王的声音带著哭腔,但更多的是填满心髒、几乎要撑裂整个胸膛的仇恨与愤怒,他怒极,红著眼睛道,
“祝阁主,你答应我,一定要让他死!”
平吉王一口一句“让他死”,他没有说“他”是谁,但祝恒和穆时都知道,这位王上,是想要魔尊松宿为这一城的生灵偿命。
祝恒叹瞭口气,他伸手扶住平吉王的手臂,说道:
“想让魔尊死,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王上,你先起来。”
平吉王就著祝恒的力道站起来。
他抹瞭把眼泪,对副将说:
“去帮著天机阁的仙君们收拾,尸身能拼起来的一定要拼起来,实在拼不起来的,也要妥善对待。”
副将应瞭是,带著兵将们履行王命。
穆时原本也要帮忙,但因为不知如何收敛尸身,被天机阁弟子巧言妙语地撵瞭,坐在隻剩下半截的城楼上。她低著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涣散,没有焦距。
天机阁弟子做事熟练,祝恒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便上瞭城楼来寻穆时。
祝恒问道:“在想什么?”
穆时稍稍回神,问:
“你不是让我来保护你的吧?”
祝恒没急著否认,反问道:
“那你觉得,我是让你来做什么?”
“你想让我明白,松宿有多可恨。”
穆时握著未出鞘的碧阙剑,她的声音平淡有缓慢,有种大悲过后万念俱灰的绝望感。
祝恒顺著她的话问道:“他可恨吗?”
“还需要我回答吗?”
穆时稍稍抬头,望著满城的血色,道,
“死瞭都是便宜他,他应该下十八重地狱,千刀万剐,火烤油烹。”
祝恒侧头看向别处,说道:
“那可是你的同胞兄长。”
穆时看向手臂,回忆起自己抱起的那个成瞭死尸的婴孩,说道:
“的确是兄长,但这不妨碍他该死。”
“也许还有回转的馀地。”
祝恒瞧著不远处的山峰,说道,
“穆时,这裡离若岚山很近。从若岚山上下来,接触到的第一处人族聚集的地方,就是这雀城瞭。你兄长当年悲伤过度,身上出瞭魔纹,被人认成瞭人魔混血,是吧?”
穆时眨瞭眨眼睛,恍然道:
“你的意思是,当时将他当做瞭人魔混血,又骂又打的,就是雀城的人?”
“别人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由此得知,这可恨之人,说不定也是有可怜之处的。”
祝恒坐在穆时身边,说道,
“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办法查证,雀城还有活口。而且,也肯定有著当年在雀城,昨夜不在雀城之人。”
“当然,无论有无此事,魔尊都是罪无可赦。但倘若他杀这一城的人不是毫无理由,即兴而做,他或许还不算无可救药。”
穆时站起身来,说道:
“祝恒,我要去一趟西州。”
祝恒点瞭点头,应道:
“去吧,我之后会啓程回白鹤楼。你回来的时候,不用走雀城瞭,直接回白鹤楼就行。”
穆时沉默瞭片刻,答道:“好。”
穆时御著飞剑,自雀城啓程,直抵西州极乐城。今日是新年,中州处处都在放鞭炮,很是喜庆,但极乐城却丝毫没有过节的样子。
洛崇守在极乐城门口,他见穆时来瞭,用十分複杂的目光望著她。
穆时开门见山道:“我要见你们尊上。”
洛崇知道穆时是松宿的妹妹,便也未为难他,说瞭声稍候,就回极乐宗去禀报此事瞭。
松宿出来得很慢,他身后跟著两个人,一个是莫嘉志,另一个穆时不认识,但穆时能看出来这人和洛崇相貌有几分相似,也能看出他是个魔族。
松宿走出门来,若无其事地介绍道:
“应梦,这是洛昔年。”
北洛城的主人,旧魔君座下的魔将,洛昔年。
“兄长又新得瞭一员大将?恭喜。”
穆时拔出碧阙剑,握著剑说道,
“不过我不是来贺喜的,我想找你聊点私事。”
松宿停步,看著穆时手中的剑,似笑非笑道:
“妹妹,你这可不是聊私事的态度。”
“你觉得,有雀城那桩事情在先,我应该用什么态度和你聊私事?”
穆时左手抓著剑鞘,右手握著剑,面无表情地看著松宿,问道,
“你杀佛修,杀仙修,这也就算瞭,因为你是魔尊,他们会阻你的事业,阻你的路,你有你的立场和道理。可雀城呢?雀城一城的平民百姓,没有半点修为,他们碍著你什么事瞭?”
“昨夜是除夕,今日是新年,对中州人而言是阖傢团圆的日子!你明明体会过傢破人亡的苦,为什么要把痛苦加诸在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