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长风抱著她,对她说:
——阿时,生死簿说你会死,不意味著你真的会死。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即便是天道,也无法算尽一切,要给人留下一丝生机。
——如果你抓住那一分生机,活下去瞭,往后的生命中,你会遇到很多事情。为师的仇傢还是很多的,到时候可能会有人给你下毒,也可能有人会故意伤你右手……如果真的发生瞭这些事,现在努力做的一切就都是有意义的。
——阿时,你要活得长长久久啊。
“抱歉,师父。”
穆时捏著木牌,说道,
“我自己选择瞭一条绝路。不过,徒儿未辜负您的教导,此生行至尽头,虽不长久,但也无悔。此后,修真界会如您所愿,盛世长久,再无灾劫。”
穆时踮著脚,将木牌挂瞭回去。
夜色愈来愈深,也愈来愈静谧。
穆时被刹天阵影响,又被主仆蛊反噬,身体越发不适。她在栖桐灵树下走瞭没几步,就觉得身上疼,又一次坐下来。她抬手掐算,亥时末将近瞭,刹天阵马上就要成瞭。
穆时难受地坐在树下,听著风吹树叶,木牌碰撞的响声。
听著听著,她突然站起身。
她抬手折断一截树枝,握著树枝,紧紧盯著栖桐宫的院门。此时她受阵法和蛊术影响,感应周遭的能力不似平时那样强,但她还是能感觉到,有人来瞭。
来人正在攀爬栖桐宫的长阶,速度很快,离这裡越来越近。
“禁制被穿透瞭吗?”
穆时咬瞭咬牙,忍不住骂道,
“祝恒和孟畅这两个废物。”
还好,离刹天阵阵成已经很近瞭。
她没有灵力,但还有诡谲的身法和凌厉的剑招,拖上一小会儿不成问题。隻要一点点的时间,刹天阵成,她,魔尊,还有来救魔尊的人,就会一起灰飞烟灭。
敌人近瞭,越来越近瞭。
已经可以听到脚步声瞭。
穆时执著树枝,摆好架势。
栖桐宫的院门被推开,披著灰蓝色外衣、束著高马尾的少年喘著粗气扑进来,踉跄几步才停住脚步,弯身扶著膝盖喘息。
穆时惊讶道:“贺兰遥?”
“赶上瞭……”
贺兰遥直起身子,他的气息仍然很不均匀,有水珠从他的下巴滴落,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靠著穆时当初入剑塚前给的一沓疾行符,用自己的腿在两个时辰内跑瞭三百馀裡,沿途嗑瞭好几颗辟谷丹补充体力,终于赶在刹天阵落下前,赶到瞭栖桐宫。
穆时扔掉树枝,一把揪住贺兰遥的衣领,大声斥责道:
“赶上什么?你疯瞭?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你赶上送死瞭!”
贺兰遥想说话,但人还没缓过来,还在喘。
“你为瞭什么?”
穆时皱著眉问道,
“为瞭表达你的爱慕?就为瞭这点小事,你不要命瞭?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瞭,你不……”
贺兰遥接过话来:“我不配。”
穆时气得想要翻白眼。
“我告诉你,我现在没有灵力可用,没有办法在阵成之前的这点时间把你送出刹天阵。至于临时中止阵法,为瞭修真界衆人的性命,魔尊必须死,我不会为你一人而收手的。”
穆时抬头对贺兰遥说,
“一人和许多人的性命,我永远都会选择后者。”
贺兰遥好脾气地说道:
“我知道,我没有要你收手的意思。”
穆时蹙著眉,问道:
“所以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贺兰遥拿起手中的殒星剑,递向穆时:
“穆仙君,能帮我拿一下吗?我跑瞭很远很远,已经拿不动瞭。”
如果是其他的东西,穆时会直接让贺兰遥扔在地上。可是贺兰遥手裡的是剑,是剑塚出身的殒星剑,穆时作为一个剑修,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将它丢到地上。
穆时接过殒星剑。
殒星剑的剑穗换瞭,先前挂在上面的,是穆时送给贺兰遥的碧玉小件,而现在,挂在上面的是一枚朱红色的平安扣。
穆时刚接过剑,就被贺兰遥一把抱住瞭。他很疲惫,身体很沉重,比起来拥抱,更像是把整个身体都交付给瞭她。意识到这一点,穆时没有直接将他推开。
抱吧。
马上就要死瞭。
你抱个够吧。
穆时这样想著。
“穆仙君,我知道我不配,但我就是喜欢你,我又能怎么办呢?我不是来表白的。”
贺兰遥紧紧地抱著穆时,说道,
“我隻是觉得,隻是觉得……”
他说著说著,话语间带上瞭泣音。
穆时用再平静不过的语气问:
“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贺兰遥眼中蒙著一层氤氲水雾,
“你不应该英年早逝,亡于十九岁之前。你以身入局,救赎天地万民,理应如同剑尊一样,被供于高台,受人爱戴敬重……”
“你会突破你心心念念的渡劫期,这是迟早的事情……大傢都这么说。”
穆时的心情很複杂。
大概是觉得生气也无用瞭,她稳下情绪,问道:“你就为瞭和我说这个?”
“不隻是这个……”
贺兰遥眨瞭下眼睛,眼泪滚落下来,沾湿瞭穆时的衣服,他说道,
“穆仙君,你知道吗?人间的上元灯节很热闹,很繁华,到处都会挂满红灯笼,每一个人脸上都带著笑容,他们会买花灯,猜灯谜,放河灯……”
“河水正如栖桐灵树一般,承载著心愿,流向远方。河灯飘得越远,心愿越有可能实现。”